喜的是皇帝多谋，只有她算计旁人的份儿，没有旁人算计她的份儿；忧的是往后的路因皇帝卸下伪装，只会更加凶险，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引狼入室，狼虎相斗，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终究是条险路。
“长砚，你留在京城，抓紧时机架空魏恩朝在神策军的兵权，便是对朕最大的裨益。不到万不得己，你不必出征，这也是朕的私心。”
皇帝话语温和如风，他却留意到今日从始至终她的自称都是“朕”，而非全然放松时的“我”。他神色一凛，下拜道：“臣领命，定不负陛下厚爱。”
赵珩垂眼看他半晌，伸手将之扶了起来。
长砚坐直了，皇帝却松了气，仰身躺了下去，神色疲惫。
纵然铺着绵软的毯子，这地上也绝非皇帝万金之躯仰躺之地。
长砚张口欲劝皇帝上榻歇息，见皇帝闭着眼假寐，想想又闭了嘴，伸手将皇帝的脑袋轻轻搬到他的腿上来，打算为皇帝揉一揉太阳穴。
皇帝闭着眼任由他动作，紧皱的眉头却不曾舒展。
“长砚，你说魏恩朝几时来兴师问罪？”她轻声问，脑海中回放着适才延英殿里魏恩朝转头看向她时，又惊又怒的目光。
长砚沉默片刻，答：“陛下放心，眼下他四面受敌，危急关头，必不会为难陛下。”
皇帝不置可否，静了静，又自顾自道：“我猜不是今夜便是明日一早。此刻他恐怕正和他那些党羽商讨对策，顾不上寻朕的麻烦。”
这党羽之中或许还有裴相。冯廷度得势，威胁的不止魏恩朝的兵权，更有裴文俭的相权。
她恍惚想起去延英殿前，在紫宸殿里面见的那位裴相嫡女裴元禾。中宫皇后之位易主，还不知裴家会如何应对。
如若他们今日商量出了周全计策，魏恩朝必定会今夜前来敲打她一番，让她重拟圣旨；如若不曾有良策，最迟拖到明日一早，也得将擢升冯廷度为副节度使、册封冯氏女为皇后的圣旨文书拿来给她盖玉玺。
剑南的局势瞬息万变，容不得迟疑和拖延。
长砚不再作声，手指轻揉着皇帝的太阳穴，未料皇帝忽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那掌心微潮、温热，却隐隐透过一丝战栗。
“长砚，你感受到了吗？它在抖。”赵珩闭着眼道，“在延英殿时抖得更厉害，袖子也跟着颤，差点藏不住了。”
他反手捏住了皇帝的手，用自己的镇定去平缓她的颤栗。
“陛下怕吗？”他轻声问。
“怕，怎么不怕。”
他轻轻揉捏她的指骨，宛若捧着易碎的珍宝。
赵珩睁开半只眼，眯着眼缝看他，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刀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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