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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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简挥开脑袋上的手, 眼垂下去,嗤道:“你哄小孩。”

陈仰不假思索的说:“你不就是小孩子。”

朝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陈仰心惊胆战,让你嘴快不过脑, 真当这位是个天真无邪的弟弟。

“看我说的,十九岁哪是什么小孩子, ”陈仰按了按少年宽阔的肩膀,语调上扬的说,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

朝简拄拐站起来,看陈仰的角度就从仰视变成了俯视。

本就强一截的气场更是飙出了千万里。

“别跟我嬉皮笑脸。”少年居高临下的说。

陈仰一脸冤枉:“我没笑。”

“你心里笑了。”

陈仰:“……”

这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陈仰忽地一怔,自己的心态好像年轻了起来, 性情正在慢慢靠近出事前的时候。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不知道是好, 还是不好。

陈仰没分神多久,他抓点奶片塞少年口袋里, 转身回了自己的摊位。

朝简一言不发的低眉立了会,把运动衣的帽子拉上来, 盖住了被摸过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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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村里飘出了饭菜香。

陈仰正要去问搭档午饭怎么解决,一个村民就笑呵呵的端着一个大碗往这边来,不是冲的他摊位, 是他旁边卖小鸡的中年女人。

“姜苗,姜苗。”

“啊……”

发呆的中年女人转头看,下意识的说道:“李叔……”

李叔的笑容瞬间僵硬,面如死灰,狠狠瞪着女人。

中年女人知道自己说错话, 连忙改口:“是姜大啊,你……你有什么事吗?”

“家里饭好了, 我给你送来。”一向乐呵的李叔语气冰冷。

“哦,哦,谢谢姜大。”

李叔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下,回头平静的说道:“姜苗,你要好好干啊,姜家就指望你了。”

“啊?”中年女人端着大碗茫然了一瞬,忙不迭的说,“知道了,我会的,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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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古怪的想,姜家指望姜苗?

那姜人呢?

到目前为止,线索有姜人生过病,不喜欢被说像男人,杀过人。

姜苗是妹妹,到了嫁人的年纪,在姜大眼里,她比姜人要受重视。

陈仰看李叔的背影,他是老集村的两个姜大之一,另一个是断手卖馒头的。

小襄跟陈西双被叫错名字,两人身上只是发生了奇怪的事。

而李叔被叫错名字,反应却很大。

那就是说,除了类似中邪,做噩梦,还会有更可怕的结果出现。

按照次数来的吗,超过了就会死?

还是说,被叫错多少次都不会死,但比死还要可怕……

陈仰对李叔大喊:“姜大,也帮我送碗饭啊!”

那个中年人并没有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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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以为自己不是村里人,所以对方不给他送,而当他跟其他人碰面,听王小蓓说姜大给她送了午饭时,他的表情就有些惊讶。

“很大一碗,饭菜压得很紧,生怕我吃不饱。”王小蓓说,“可我哪吃得完,太多了,真的,那些菜……”

笪燕不等王小蓓说就来一句:“也给我送了。”

陈仰看小襄,对方对他点了点头。

陈仰眼神询问男同胞们,他们是一致的懵逼脸。

送什么,送饭,什么饭?还给送饭?

“……”陈仰通过这现象得出一个结论,“姜大只给姜苗送饭。”

不管姜人。

偏心。

后面的陈仰没直接说出来,大家都能顺着他的话想到那两点。

王小蓓扶了扶黑框眼镜:“姜大是父亲吧。”

“关系出来了,一家三口,父亲,哥哥,妹妹。”

徐定义从兜里抓了什么吃的塞嘴里,嘎嘣嘎嘣的,很脆:“这也太不合常理了,普遍都是重男轻女,姜家怎么是相反的。”

陈西双瞟徐定义的兜,又看他说话时嘴里喷出来的碎渣渣,吃什么呢这么香。

“亲亲,你好意思来汇合啊。”

徐定义谄媚的笑:“别这样,我是没办法,换成你们是我也会那么做的,谁想死呢你们说是不。”

陈西双哼哼:“那不还是怪你,都说好了收起来不卖,你自己不长记性。”

“我那生意好,一忙就给忘了。”

“你造成的后果,我们要跟你一起承担,一句忘了就行了?”

陈西双仰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那一圈勒痕触目惊心:“你看看我这,快断了,现在还疼着呢,我皮肤本来就嫩,这下好了。”

徐定义没皮没脸:“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提了吧,再说,我不止是脖子被勒,膝盖还跪伤了呢,惩罚我也受了的,后面你们再发现什么线索,我一定谨记,绝对不会再犯错连累大家!”

他做保证的时候,嘴里也没停过。

王宽友不做评价:“说正事吧。”

“孩子就是手心手背上的肉,都一样,不该重哪边轻哪边。”

张广荣四十多了还单着,没孩子没媳妇,家庭成长环境让他有感而发,他冷冷道:“一碗水端不平。”

徐定义又抓点往嘴里塞,口齿不清的插话:“所以说,还是独生子女好啊,没人争没人抢,爸妈也不会把两个孩子拿来比较,那种事,有心无心的,都是伤害。”

王宽友捏鼻梁:“越扯越远了。”

“我觉得没扯远,反而离真相越来越近。”徐定义用一种诙谐的语气说,“你们在家里受过白眼吗。”

“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一样会挨骂,在家里喘口气都有罪,这就是多余的那一个。”

“……”

大中午的,陈仰全身有点发毛,从进任务世界到现在,姜家那三人到现在都没出现过,却一直存在。

他们都是。

现有的信息让姜人的形象渐渐丰满了起来。

别人要他让着妹妹,前因可能是他让久了,不想再让,姜大爱护姜苗,不喜欢他。

陈仰猜想,这是姜人的咒怨。

只是有一点他不懂,咒怨围绕着三天的摆摊卖东西,1500的盈利。

姜人想姜家赚钱?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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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搭档听:“你看呢?”

朝简:“嗯。”

这是认同了他的思维走向。

陈仰还想再听点,朝简先他一步道:“饿了,找东西吃去。”

“我们去吃午饭,你们吃过的可以在集市上打听打听。”陈仰说完拉着朝简离开。

陈西双也想跟着,但他的求生欲没让他迈开脚,他见徐定义又掏兜,手上嘴上都是油:“你吧唧吧唧吃的什么?”

徐定义看他没那么生气了,就讨好的摊手:“这个。”

面粉做的小黄条,一根根的,上面混着小芝麻。

正要走的王小蓓眼一亮:“金果棒啊。”

“对对。”徐定义又抓出来一把。

陈西双“噫”了声:“油炸的东西,你直接就放兜里,多脏啊。”

“我自己吃的,有什么脏的。”

徐定义油乎乎的胖手往后伸,拍拍自己后面的背包:“我包里还有,你们要吃吗?”

陈西双还是嫌,这么油,跟他的健康饮食道不同。

王小蓓也不是很想吃,眼睛却没挪开。

徐定义从背包里拿出一大袋金果棒,又找了个方便袋,准备倒一点给王小蓓。

结果倒多了,他就不想给,想自己再倒回去一些,或者干脆就把大份的留下来,让王小蓓拿走小份的。

笪燕以前被胖子骚扰过,她最讨厌长得胖的异性,这会看徐定义磨磨蹭蹭,再想到他昨晚提出待在一起的猥琐心思,顿时就鄙夷道:“你是男的,不会让着点?”

徐定义被大美女这样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然后他就让了,王小蓓拿走了大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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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比昨天的温度高很多,有些晒,集市上的大多摊子前都空着,人不知道上哪歇着去了。

陈仰跟朝简坐在路边吃肉馍。

没蹲一会陈仰就瘫着了,他望望自己跟朝简的摊位,小口吃馍,吃一口就喝点水。

这是陈仰跑回村倒了拿过来的,一大瓷缸子的水,喝着味道泛甜。

陈仰看瓷缸子上面的“喜”字,左右伴着龙凤,还有两朵杜鹃,他们睡觉的枕头巾上也是这个。

“馍里有花椒。”陈仰吐到地上。

朝简也吃到了,他眉头都没动一下:“塞卤肉的时候带进来的。”

陈仰满嘴都是涩麻味:“我对它有阴影。”

种子,林月,一大滩,混着拉丝的粘液……他不行了。

朝简看陈仰一脸吃到屎的表情,他嘴里的肉馍都有点咽不下去:“收起你那个表情。”

“收不起来。”陈仰喝几口水冲淡嗓子里的味道,“我去溜溜,一会就回来,这里能观察我们的摊位,还不会被太阳照到,你别换地了,在这等我。”

朝简拿拐杖敲陈仰小腿,稀松平常道:“把你那半个馍给我。”

陈仰很自然的给他了。

走了会,陈仰的心里才泛上来了那么点别扭,原先只有妹妹会吃他吃剩的东西,现在多了一个。

位置对换的话,他发现……自己也能吃得下去。

搭档都会这样吗?

陈仰一晒,没有参考的对象,以后遇到别的搭档再问问。

这都无所谓,不想了,关键是任务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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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路过李平那儿,被他叫住问赚了多少。

不等陈仰说个数字,李平就自问自答:“肯定比我多。”

陈仰看出他的挫败:“鱼不好卖吗?”

李平捞着自己的大金链啃:“这种野生鲫鱼,有筷子长,怎么也该十块钱一条。”

“才5块钱,卖的太便宜了,我要怎么卖?”

接着又说陈仰:“像你,卖的东西单价没超过4块的,基本都是两三块,可是种类多,这个卖的不好,还有其他的能卖,我就只有鱼。”

陈仰说:“也有只卖一种的,卖的比我好。”

李平不说话了。

陈仰看塑料桶里的乌黑鱼头,扎得挺密,都很精神,没有一只翻肚子的。

“集市有别家卖鱼的,卖的都很不错,你去取取经?”

李平没有理会,听不进去陈仰的建议。

陈仰也不多费口舌,他掉头走的时候,背后响起声音。

“昨天我没退那个人钱,后来就没什么人来了,起初我没多想,指着今天多吆喝吆喝,没想到今天还是没人,从我这走过去的都不停,当我不存在一样。”

陈仰的呼吸一紧,蝴蝶效应吗?

二十五个摊位分别是姜家三人,各自做生意,谁败坏了姜家的名声,谁的摊位就不会再有人关顾。

这规则真的是……

李平眼神空洞:“现在死了一个,还剩二十四个人,1500的总数额,人均收入从60增到了62.5。”

“还有一天半,要是想办法多卖卖是可以的,但是不会有人来我这了。”

陈仰说:“任务世界变数大,不到最后一刻,都有可能会出现转机。”

“会有吗?”

李平失神的一下勾住了金链子,脖子上的伤口被刮到,疼得他谩骂起来,精气神却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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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看李平离开摊位,扬声问他去哪。

“走走。”李平摆了下手。

陈仰收回视线去旁边卖小牛的大哥那:“你这是黄牛还是水牛啊?”

大哥是外地的,戴顶草帽:“都有。”

陈仰问怎么分辨。

“看牛角,短的是黄牛,长的是水牛。”大哥热情的露出一口黄牙,“看毛的颜色也行。”

陈仰心想,是个能聊的,他挨个看那几头小牛,又去看后面卧在地上的那一头老牛。

大哥突然很焦急的喊了一嗓子:“姜人!你别靠太近!牛见不得红衣服!”

陈仰僵住,他穿的衣服是灰色的。

“快躲开!”

大哥跑过来把他拉到一边,挥着绳子制止骚动的老牛。

陈仰看看自己这一身,再去看要冲上来的老牛,咕噜吞了口唾沫。

大哥是色盲吧。

而且,牛也不是见不了红色,换一块别的颜色的布在它面前抖,它照样会顶上来。

老牛对他有这么大的反应,跟他的衣服颜色没关系,那就是说……

陈仰这么想着,嘴巴就不受控制的开合,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细细柔柔的。

“我只是在走路,没有招惹你啊。”

“为什么都欺负我,我做错什么了吗,姜苗……”

“去死吧……”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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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在把一块石头大力砸向老牛之后,意识回到了他自己手里,他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煞白的脸上都是虚汗。

之前还想被附身是什么感觉,祈祷千万不要遇上,刚才猝不及防就体会到了。

不想回忆。

那老牛的眼睛被砸出血了,卖牛的大哥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绳子拴好,手一直在抖。

陈仰的手也在抖,姜人当年在集市被牛冲过。

也拿石头砸了它。

同一头牛吗?

牛的寿命好像是2,30年。

头顶忽然传来声音,低低冷冷的:“说的一会回来,这都多久了?”

陈仰抓住拐杖爬起来。

“我被附身了。”他心有余悸的对少年说。

朝简皱了皱眉。

陈仰等了等,没等到其他反应,嘴角忍不住抽搐,这位不怕鬼,不怕人,没有怕的。

不对,这位怕做噩梦,上次似乎还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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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一路捉着朝简的拐杖:“你知道校园欺凌吗?”

“一个学生被欺负,围观看热闹的拍照的,比动手的还要……怎么说呢,我形容不出来,我一直在想,这么大范围的咒怨,背后究竟发生过什么。”

朝简说:“那些碎片段已经拼出了一个角,你心里有数,别明知故问了。”

陈仰摸摸鼻子:“我只是想跟你讨论讨论。”

朝简停住,侧头看他一眼,面色漠然:“讨论欺凌?社会性的问题,你回去自己上网看。”

陈仰:“……”

他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曾经也有被……”

没问完就清醒过来,不可能,这位怎么可能会遭遇那些事。

很荒谬的问题,脑子抽了。

陈仰观察朝简,对方似乎没有听见那几个字,也不清楚他要问什么。

“我们去找徐……找姜人,我有事要问他。”

陈仰不久前才被附身,神经还有点脆弱,需要搭档的陪同,他指给对方看:“就在前面,问完就回去了。”

朝简把拐杖从他手里抽出来。

陈仰再次握住。

朝简再抽。

两人你来我往的持续了三五下,以陈仰的胜利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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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定义在摊子前擦手,油光光的,怎么都擦不干净,他想晚上收摊回去问村长有没有肥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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