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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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一)

极讯要拍电影。

主演是上一次跟韩时雨闹绯闻的小姑娘。其名为闫媛,性格开朗随和。开机在七月份底,中旬的时候,她就来到了拍摄地,顺便拜访着韩时雨。

杨韩家离主要拍摄地很近,韩时雨只需要开一个小时的车就能过去,客串十分方便。

闫媛的性子和杨韩十分合得来,两个人一上午的功夫便熟络了,她说要抽空带着杨韩去拍摄现场参观,杨韩激动地上下点头。

反正这次暑假的时间很长,杨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快活。

鹿悦鸣报名的编程兴趣班有一个暑假培训,他需要七月下旬才能回青岛的家。这样一来,杨韩可以经常把养狗大院里的几位叫到家里聚会。

柳祚叶因为要替家里干农活,放假先回了老家,不过每次杨韩组织聚会的时候,都会通上视频,给她“现场直播”,不然少了她一个,“后宫”就不完整了。

连尚学都看出了端倪,聚在一起打桌游的时候,笑嘻嘻地打趣道:“杨韩,你和柳姐的关系真好。”

杨韩食指挠了挠腮:“啊……”

许嘉早已经放弃了去夺后宫之主的位置,摇身变成了许嬷嬷,沧桑地在旁边叹了一口老母亲的气。

韩时雨也不是完全不工作的,偶尔也会出去几趟,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家里。

这一天,杨韩邀请难得有空的鹿悦鸣来家里玩,两人在客厅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高考真题。

韩时雨回来,在门口换拖鞋,喊了一声:“杨杨,你刘叔叔来了,去拿点喝的……”

刘木跟着他进来,前脚刚落,就被客厅的开光大字闪到眼睛,他挑起眉毛,感叹了一声:“喝。”

刘木算是自媒体明星,即人们口中的网红,身后没有经纪公司。他也是参演人员,开拍提早来这里准备,打算顺便住在老朋友家里。

韩时雨回头看他:“喝点什么?”

刘木道:“碳酸饮料就好。”

韩时雨喊道:“杨杨,拿两瓶可乐。”

杨韩一边汲着拖鞋走向冰箱,一边回应着“哦”。

鹿悦鸣恭敬地和韩时雨打了声招呼,眼神寻到后面时,笔尖滞停在纸上,发愣地看着有些眼熟的刘木。

他的眼睛里徘徊着犹豫之色,在刘木走过啊来和他挥手的时候,还是礼貌地喊道:“叔叔好。”

刘木:“……”

几月不见,他稍微蓄起了点胡渣。他的头发长到齐肩,发尾有些自然卷,被随意在脑后束成了个揪,鬓角的发顺到耳后,有几缕叛逆的发丝经常掉下来。

上身蓝灰色的港风衬衣,下身黑色直筒裤,脚踝纹着和手背上一样文字刺青。

俨然一个前卫的时尚大叔。

“怎么从姐姐变成叔了,”刘木故作伤心道,“辈分都差了一个。”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鹿悦鸣立即认出来了,他于是一愣之后,连忙改口道:“对不起……木前辈你好。”

刘木一挥手,笑道:“得,反正怎么样你都不肯叫声哥。”

怎么说话怎么不对劲的鹿悦鸣:“……”

杨韩回来,见到刘木把可乐给他递过去,热情地打招呼:“嗨,刘大爷您来了!”

刘木食指成弯,轻敲了一下这颗杨木脑袋,回道:“是啊,倒霉闺女,我来了。”他接着问:“你们家有没有打火……”

“烟去卫生间抽,”韩时雨洗完手回来,也接过杨韩手中的冰镇可乐,说道,“你不是要戒吗。”

“好吧。”刘木呼了口气之后站起身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烟,叼住,进了卫生间。

韩时雨看鹿悦鸣僵着,便道:“哎,小鹿你都来了多少次了,别拘束,随意点。”

“啊……哦,”鹿悦鸣缓过神来,发现笔把“xy”洇了一个黑点。

他小心翼翼地问杨韩:“你和叔叔,跟木前辈很熟吗?”

“我很早就认识刘大爷的,”杨韩一摊手,道:“只是不知道他居然披着‘木流苏’的马甲。”

鹿悦鸣:“哦……”

杨韩问道:“小鹿,你认识他啊。”

鹿悦鸣尴尬道:“算是。”

刘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卫生间里出来,再次露面时,胡子已经刮干净了,一只反戴的白色鸭舌帽把头发都压了上去,一扫忧郁大叔的气质。

他一出来便伸开双臂,对鹿悦鸣道:“怎么样。”

鹿悦鸣低下头,嗫嚅道:“哥……”

刘木满意地一挠他的的下巴,道:“这才对。”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小动作,鹿悦鸣则不然,脸上任何一个部位遭到搔痒都会下意识地躲,然后耳朵升温来应激。

“你都摸过哥哥了,”刘木语调里带着上挑的笑意,很是欢喜他这副模样。他往沙发上一躺,穷追不舍道,“还羞涩。”

鹿悦鸣:“。”

杨韩:“!”

韩时雨:“?”

杨韩道:“小…小鹿……你干嘛了?”

刘木淡然道:“他摸我胸。”

杨韩嚼的薯片突然没味儿了,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鹿悦鸣。

鹿悦鸣其人,长这么大从来坦荡正直,犹如一张白纸,从来未见过这号“扭曲黑白”的人物。他突然磕巴了:“不……我不是……我没有!”

韩时雨拦住刘木,皱眉道:“啧,不准对未成年人开黄腔。”

刘木:“他还没成年啊?”

“……还有一个月,就过十八岁生日。”鹿悦鸣一边写着数学大题压惊,一边忍不住插嘴说道。

“老了,”刘木突然就感叹岁月,“你在母亲肚子里待着的时候,叔叔都高考完了。”

他沉默一会儿,而后自己纠正自己道:“是哥哥。”

……

饭后,他们四个人无聊得凑在一起,玩游戏。

游戏的名字叫“不要做挑战”(*注)。

桌子上有许多张卡片,背面写着游戏中可能会发生的事件,每个人分有四张,每张都要贴到脑门上。

如果过程中做了卡片上写的事情,那就会失掉一张。

四张卡片全部用完之后,就要接受惩罚。

他们的惩罚定的是——给最近的联系人发一句“我怀孕了”,持续到让对方看到。

刘木鸭舌帽上顶着卡片,对惩罚方式评价道:“够狠。”

杨韩已经把自己的卡片贴到了额头上,笑道:“是吧?”

韩时雨突然道:“小杨,唱首歌听听?”

他引导的意思太过明显,杨韩才不上当,随口回他一句:“我不。”

韩时雨:“摘下来吧。”

杨韩:“?”

她听见鹿悦鸣噗嗤笑了一声,于是把自己头顶的卡片摘下来,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抽了一下嘴角。

上面写着:“拒绝别人。”

开局便白给了一张的小杨,气得眉头蹙在了一起,得逞的韩时雨战术后仰,笑道:“还是太年轻了。”

杨韩冷漠道:“摘下来吧。”

韩时雨:“?”

他听见刘木嚣张地笑了一声,把头顶的卡片摘下来,上面写着“背靠沙发”。

韩时雨不服道:“这也太容易了!”

游戏连一分钟都没进行到,父慈女孝的一大一小共就没了两张。

刘木的是“说数字”。

鹿悦鸣的卡片写的是“亲吻脸颊”。

三人皱眉看着鹿悦鸣。

“怎……怎么了,”鹿悦鸣被他们看的坐如针毡。

杨韩道:“小鹿这个有点难为人。”

三人齐道:“摘下来吧。”

杨韩:“??”

鹿悦鸣忍不住又笑出声。

刘木摇头道:“这个倒霉闺女。”

杨韩摘下来,她的第二个卡片上写着“说动物”。

本来这个题目算是中等难度,可偏偏这里有个“鹿”悦鸣。

杨韩痛失两张,气鼓鼓地把第三张贴在脑门,说道:“还有两张了,这局我不说话了。”

鹿悦鸣把上翘的嘴角压下来,说道:“现在我的机会最多是吧。”

韩时雨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应和道:“哦哦,你还有四张,一张没掉。”

刘木道:“我也一张没掉。”

鹿悦鸣笑道:“现在掉了。”

刘木挑眉,慢慢地摘下卡片,笑道:“哟,套路我。”

目前的局面,韩时雨和刘木各三张,仅剩两张的杨韩打算全程憋气。鹿悦鸣立于不败之地。

刘木的这一张是“唱歌”,难度仅次于鹿悦鸣。刘大爷和倒霉闺女互相使了个眼神,杨韩装作趴着不说话,把脚底下的狗二唤了过来。

小金毛在她腿边摇着尾巴。

刘木道:“你们什么时候养的狗。”

韩时雨道:“前几天刚领的。”

刘木啧啧唤了几声,道:“给我抱抱。”

杨韩抱起狗二递过去,奈何两人离着太远,杨韩只好道:“老韩你接一下。”

韩时雨警惕道:“你们俩是不是在坑我。”他两手一背,说道:“我不上当。”

杨韩:“哈?”

刘木亦皱眉:“你在害怕什么。”

“……”韩时雨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俩的表情,他的那只狗儿子瞪着可怜巴巴的黑眼睛朝他小小地摇尾巴。他一边犹豫地伸手去接狗二,一边回回应道:“确定没有诈?”

狗二接到手的那一刻,刘木把韩时雨头上的卡片摘了下来,展示给他看。

韩时雨:“……”

上写着:“接别人递的东西。”

韩时雨不甘心地看着手中卡片,说道:“太坑了……你们是不是作弊了,我的为什么都这么简单。”

鹿悦鸣和杨韩面面相觑,鹿悦鸣轻声道:“叔叔是不是又中了。”

杨韩还没反应过来:“啊?”

韩时雨:“?”

鹿悦鸣把韩时雨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太坑了……为什么都这么简单。”

杨韩恍然大悟,把韩时雨的牌子摘了下来,上面的内容是:“说‘太简单了’。”

韩时雨:“这也算?”

刘木懒散地斜靠在沙发上,敬佩地鼓掌,赞赏道:“游戏一点也不坑,是你一直在自爆。”

杨韩解气道:“苍天饶过谁。”

现在韩时雨只剩了一次机会,游戏进入了焦灼状态。

刘木头顶着“唱歌”,杨韩则是“吃东西”。

鹿悦鸣还是一张没掉,他有点好奇了,指着自己额头说道:“我这张究竟是什么。”

“啧,”刘木浏览了一下桌子上的牌数,说,“大家都掉了机会是吧?”

他看着鹿悦鸣头上的卡片,眼睛一弯。

鹿悦鸣本来放松地坐着,看到对面的刘木突然站起,伸手揽住他的后脖颈向前一拉,侧过头在他右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

“。”鼻尖飘过薄荷味儿,原来他嘴里含着一颗硬糖,与齿相碰时清脆作响。鹿悦鸣的大脑突然宕机,然后愕然地逐渐升温。

刘木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两指把他头上的卡片夹了下来,声音尾调又懒又拖,道:“礼尚往来。”

深受规则迫害的韩时雨提出疑问:“这算吗。”

“亲吻脸颊,”杨韩又一次大悟,“主宾语不明确,这样也可以啊!”

刘木笑眯眯地给杨韩比了个赞。

中了招的鹿悦鸣在原地坐着,脸红得像个泡泡茶壶,现在他已经不是“不败金身”了。

他好一会儿才拿起第二张牌戴上。

三人愁眉不展地看着他的卡片。

鹿悦鸣:“?”

刘木:“啧。”

杨韩:“啧。”

韩时雨看着鹿悦鸣那张“抚摸别人的脸”,摸着下巴想对策,说道:“我们俩简直是两极,小鹿的都太难了。”

此时此刻,杨韩鼓起了掌。

“你也知道啊,”刘木转头,把他最后一张牌摘下来,道,“恭喜怀孕。”

他的最后一张,上面写着:“说‘太难了’。”

韩时雨:“……”

手中撸的狗毛,突然失去了光泽。

这场游戏因为韩时雨的存在结束得相当之快。

……

杨末去了卫生间,艾伦在原地一边吃着意大利面,一边给他守护着手机和电脑。

突然,休眠的手机屏亮了一瞬,艾伦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然后他一皱眉,正过方向仔细看清楚了锁屏上的消息。

管院的流浪狗:“末,我怀孕了。”

艾伦:“?”

杨末回来,一拉凳子,发现艾伦的腮帮子不动了,眼瞳里的世界观似乎遭到了几秒钟的粉碎。

他快要不认识流浪狗这三个汉字了。

“怎么了,”杨末问道。

艾伦含着食物,不说话,指了指他的手机。

杨末摁开,这条喜讯映入眼帘。

经过一秒钟的疑惑之后,看到了联系人名,片刻明白了另一边的这货在干什么。

他用语音输入,道:“打掉,不要。”

然后把手机放到一旁,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艾伦的叉子掉到盘子里:“。”

关于毕业(一)

电影是青春喜剧片,闫媛作为主演,饰演得是一名追逐梦想的女电竞选手。这个角色是有现实原型的,所以官宣开机之时热度就不少。

韩时雨客串的,是回忆穿插部分里的一名高中校长。他这个模样实在不像个校长,但毕竟他是来增加喜剧效果的,部分真实性就被忽略了。

正值暑假,初高中空闲,拍摄团队找了一所学校,先把他们老板出场这一部分解决完毕。杨韩在观众席上挑了一个偏高的位置,托腮看着工作人员们来去忙碌,为韩时雨化妆的姑娘,五根手指都战战兢兢的。韩时雨感受到了轻微的颤抖,莞尔一笑:“放轻松。”

姑娘抓稳了眉笔,赔笑道:“韩总,您保养得真好。”

任是谁,按照杨末的那养生作息生活十多年,也能给改造得白里透红。

韩时雨笑道:“没办法,天生丽质。”

姑娘跟着他笑。看样子跟团跟多了,她也是个八卦老手,聊了几句后自然地切入话题:“您的另一半眼光真好。”

“嗨,”韩时雨开玩笑道,“他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为了追上他,我得活成个仙女。”

姑娘噗嗤一笑。

杨韩远远地看着,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托腮的手指在脸上慢慢地敲打。

杨末的学习本来已经结束了,团队即将回国,但是杨末出于个人原因要在那里多待一段时间。杨韩听到这个消息时,抱着平板恨不得把屏幕另一边的杨末晃出来,失落道:“要多久啊。”

视频中的杨末摇头。在杨韩暑假结束之前,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这样一来,小杨同志的暑假顿时感到无趣了大半。

叹气间,闫媛走了上来,轻拍她的头顶,问道:“想什么呢。”

杨韩撅了一会儿嘴,说道:“我们为什么要长大。”

闫媛:“嗯?”

“长大了啊,要工作,要出差,还要看着身边许多人来来去去,”杨韩说道,“好麻烦。”

闫媛哭笑不得:“这么快就在想自己以后的事情了啊?”

“我不想让爸爸出差,也不想老韩总是不在家。”杨韩低垂着脑袋,道,“以后……我也不想离开他们。”

闫媛顺着他的方向望着韩时雨,说道:“总有一天会的。”

她似乎捡起了回忆里一些珍藏的事,说道:“以前,我爸开长途,我不喜欢他出去。他就老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偷溜,或者我妈把我‘骗’出去买零食的时候,再走掉。”

“我当时真的好气啊,能哭个一晚上,”闫媛笑道,“倒是现在长大了,不把离别当成事了。”

她转头,对杨韩说道:“你这个年纪这么想其实是好事。思念在这个时代是很珍贵的东西,大人们啊,亲手把他们的情感数据化了。”

杨韩转过脑袋,安静地看着她。

“不说了,”她道,“快要开始了。”

杨韩目送她走下台阶,刚要站起来时,两边肩膀上各伸来一只手,把她摁下,他疑惑地转头,鹿悦鸣和许嘉一边一个和她同步坐了下来。

杨韩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许嘉一展手中的横条,说道:“来给木木打call的。”

鹿悦鸣苦笑:“被她拉来的。”

两人在外徘徊的时候,刚巧遇见了刘木,他借了两张工作牌,把二人放了进来。许嘉明显刚才经历了血压猛增。脸上的激动还未散去,扯着手中的横条,道:“长公主!你怎么能不告诉我,还有小鹿……你们都认识木流苏!”

许嘉语无伦次地比划着她的喜悦,给他展示手机上新鲜的照片。

鹿悦鸣尴尬地蹭了一下鼻尖。

他在人群中发现了韩时雨的身影,问杨韩:“叔叔也来参演吗。”

杨韩说道:“嗯。”

“嗯?”许嘉好奇道:“韩叔会演戏吗?”

“他可多才多艺了,”杨韩仰头思考,说道,“老韩说,他曾经为了追我爸,无所不能。”

“编程的基础知识,烧烤怎样好吃不辣,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爬上四楼保证外卖不撒,怎么花言巧语哄人开心……”杨韩掰着手指头数道,“虽然觉得花言巧语是他本身自带的。”

许嘉在瞬间就找到了磕糖的切入点,说道:“呜,有被甜到。”

……

杨末大四的时候,极度于沉迷计算机。

虽然他不是专业学生,但他的天赋太过突出,入门之后便势如破竹。这时候,他参加的大学团队已经斩获了许多大赛奖。他自己也以个人名义拿过微软和苹果iOS系统的漏洞奖励。这时候,其实只要能拿到首城大学毕业证,工作机会将会不请自来。

大二的时候,他几乎便于赛事为伴了。他的每一场比赛只有电脑和人以及鸦雀无声的现场,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韩时雨每场都会陪他去。他在外面等着,就像一个等考生出考场的家长,似乎比杨末还要紧张,等他出来急切地问结果怎么样。

杨末会接过他的水,先拧开喝一口,淡淡地说一句:“第一。”

杨末坐镇时,他们团队的解题量通常都是最多,必得金奖。

为了给足杨末牌面,韩时雨就会大手一挥,请参与人员吃饭,然后莫名其妙地就能高兴一整天。

他们尚未认识的时候,杨末也参加过比赛,结束后的喜悦很短暂。无非是一个人从餐厅走到宿舍,开门的时候,舍友随口夸一句。

杨末的优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敲着锣鼓的大肆庆祝才是奇怪的事情。

可遇到韩时雨之后,身边多了一个总是不厌其烦地为他“敲锣打鼓”的人。他的胜利从来都是韩时雨挂在嘴边上的骄傲,无论多少次都不会腻。

每次见到这人比他还开心的时候,杨末总是忍不住笑容,他会喝一口矿泉水来掩饰嘴角的动作,然后装作从容淡定地说一句:“瞎高兴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杨末想,韩时雨还是个小孩。

于是他会有意地去帮助韩时雨解决问题。他觉得太过单纯的韩时雨,在骗子眼里就是一只有钱还傻的肥羊。杨末占有欲很强,再肥这羊也得自己才能宰,别人摘一根毛都不行。

所以到毕业,杨末的忧虑也不少。

如若他出国,两年不在韩时雨身边,这人还能生存得下去吗。

显然,考虑问题周全的杨末多少有些杞人忧天了,毕竟韩时雨目前二十多年的岁数都是他自己顽强活过来的。

青春的骊歌唱完,快门闪烁时,扔向高空的学士帽以及千奇百怪的表情被永久地印刷在胶片上,成为在分道扬镳之后牵连回忆的绳结。

杨末在欢笑和离别声中兀自走下来。

“三年受你照顾了,”陆有器从旁边挎着他的肩膀,笑道:“末,恭喜毕业。”

杨末道:“谢谢。”

陆有器保研,将要回他的第二故乡英格兰继续深造。他对杨末很不舍,毕竟这么贴心的室友打着灯笼难找。

陆有器问能不能把他打包带回英国。

杨末说可以把腿打折永远留在中国。

陆有器挑眉,说道:“舍友已经三天没打我了。”

要毕业了,杨末满足了他的愿望。

大扯了一会儿未来的鸿图,陆有器笑着说道:“你的小学弟没来吗。”

“他今天有事,”杨末说道。

“哟,大概伤心了吧,”陆有器一语道破,笑道,“他以后就没有学长可以黏了。”

杨末沉默。

毕业前的这段时间韩时雨变得异常黏他,但是时间越临近,他越懂得收敛了。否则贴得太紧,兀然撕开之后,思念和寂寞会变本加厉地趁虚而入。杨末明白这个道理。

分离是相互的,但杨末从来对它的敏感度低下,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别人。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默然之后,说道:“我去找他。”

……

首城大学有一片复古公园,照着老北京的风格复刻的,包了几片挂着文化遗产的老胡同,寂静的深处建有一座小型古籍馆,供学生查阅。

老头老太喜欢在公园里遛鸟,打太极,以及拉二胡。

不知道哪位深藏不露的老爷子穿着布鞋,沉醉地拉着《阳关三叠》。

韩时雨和谢宸旻就倚在栏杆上静静地愿望。但在这悠长的曲调之中,他们身边还有小孩的嬉闹以及老太太唠嗑,无疑就是孩子上学和市场的涨价菜。

谢宸旻叼着一根未点的烟,旁边的韩时雨已经打了半天的电话。

他的语调很平静,说着:“……有钱没钱,也碍不着我热爱生活,你说是吧。”

“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撒的,谁都不容易……你入行多久了?”

谢宸旻也递给他一根。韩时雨将烟夹在手里,继续说着:“现在在哪工作啊……记得多回家看看父母,离家这么多年他们都不知道你的情况,得多担心……哦,你老家这么远啊。”

谢宸旻继续若有所思地听完他发了足有二十分钟的感慨,突然也心生了些感触,等韩时雨挂了电话,把打火机给他递过去,问道:“谁啊,亲戚?”

韩时雨又拨了一个号码,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回答道:“电话诈骗。”

韩时雨接着打给了个认识的警察:“叔啊,我接到个诈骗,把号码和所在地址给你发过去了啊,你通知那边的同事查一查。”

谢宸旻:“。”

感情这人儿给骗子发了一个小时鸡汤,把人家说得梨花带雨之后反手把诈骗窝点给举报了。这边悲恸的二胡声似乎还给被骗的骗子烘托了心情。

谢宸旻说道:“你闲不闲啊。”

韩时雨接过打火机,咬着烟道:“闲啊。”

他拿着打火机,比划了半天也没点上,还是把打火机给谢宸旻递过去,说道:“早戒了。”

谢宸旻说道:“末哥都要走了,破一回禁。”

韩时雨看了眼他嘴中叼着的未燃烟,问道:“你怎么不点。”

谢宸旻把打火机掖起来,淡淡道:“早戒了。”

韩时雨:“……你好意思说我。”

谢宸旻:“彼此。”

两个男人倚在栅栏上,一人叼着一根完好的烟,过个形式瘾。

两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默然看着眼前的稀疏人群。

今天的日子有点特殊,林初和杨末都毕业了。

谢宸旻说道:“你打算以后做什么。”

韩时雨:“毕业就去创业。”

“那你好了,还有一年。”谢宸旻道,“我还得读研。”

韩时雨一只手托腮,说道:“四年太短了,我还想着在这里跟学长念一辈子。”

谢宸旻:“首大又不是养老院。”

他喟叹:“为什么要毕业呢。”

“啧,”说罢,他起身,走向前去,谢宸旻一头雾水地看向他,只见韩时雨跟那拉二胡的老爷子交涉了一会儿,老爷子哎哎地答应。

等韩时雨回来,两人的背景音乐变成了欢腾的《赛马》。

韩时雨说道:“换个喜庆点的。”

谢宸旻哭笑不得,他跟韩时雨同宿舍了三年,仍旧猜不透老幺的跳跃思维。他拍着他的肩膀,就着这欢快的旋律,说道:“等你把公司建好了,我跟你林哥一块过去。”

韩时雨笑道:“好啊。”

“韩时雨。”

身后有人叫他,两人转头,站在那里的是一身毕业服的杨末,他把帽子拿在手里,看着韩时雨。

谢宸旻叫了声:“末哥。”

杨末朝他点头,问道:“抱歉打断你们……你们还有事吗。”

谢宸旻挑眉,指着韩时雨道:“没事,你请便。”

韩时雨偷偷地把嘴里叼着的烟摘下来藏在后面,虽然于事无补。

杨末“嗯”了一声,把韩时雨给领走了。

韩时雨手指搓动着,走了半路,终于说了声:“哥,我没抽。”

杨末驻足,回头望向他。

韩时雨:“真的,没味儿,你闻一下?”

他这仿佛被冤枉的紧张小朋友的模样让杨末觉得好笑,他嘴角上翘,说道:“跟你说正事。”

韩时雨把烟扔到垃圾桶里,先行恭喜道:“哥,毕业快乐。”他蹭着鼻尖,解释道:“我刚才是真的有事,不是……故意不去的……”

说着,杨末在草坪坐下,旁边栽着一棵柳,婆娑的疏影落在他身上。

他说:“嗯。”

韩时雨也随着他坐下。

许久之后,他问道:“哥,你什么时候走。”

杨末道:“很快,回家和我爸打声招呼,就出发。”

韩时雨捏着草叶,小声碎碎道:“不然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反正我放暑假了,等寒假我也过去找你……”

他听见末将手按在草坪上的窸窣声,而后念叨止住。杨末捏过他的下巴,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很轻,就像是盘绕枝条间的薄翼蜻蜓在上面小憩片刻,韩时雨眼皮合上,睫毛微颤。

杨末很少主动过,最高程度地也只不过是牵一下他的手。

杨末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韩时雨懵然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时,拿指弯轻蹭了一下被杨末吻过的眼睛,说道:“可是我不想。”

杨末道:“以后的时间还长。”

韩时雨固执道:“不想。”

杨末专治吃硬不吃软:“韩时雨。”

韩时雨指着嘴唇,拿食指点了点,意思很明确。

杨末伸手,双指把他上下唇一夹,将他的嘴上了锁。说道:“就这么定了,你可以联系我。但是不能过去,在学校好好学习。”

“唔……”索吻未果的韩时雨挣开嘴锁,说道:“杨末啊杨末,你好狠心啊,放着一个涉世未深天真烂漫的男朋友独守空房,你不怕他被人骗走了。”

韩时雨等着他出口讽刺,却不料寂静之后,杨末说了一声:“怕。”

韩时雨又愣了一下。

杨末壶嘴里难倒饺子,憋了好一会儿,耳根的红色慢慢地爬上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有干涩的一句:“你老实等我回来,乖点。”

韩时雨一眨不眨地将杨末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眼睛一弯,喜悦从嘴角露出,他说道:“好。”

杨末深呼一口气,小心观察过四周之后。

他轻咬下唇,把身子倾斜,正打算凑过去给这人一丁点甜头。而正在这时,韩时雨的电话铃声便响了。

杨末立马正色,拳头放在嘴边,装作轻咳。

可韩时雨并没有发现杨末的这一小动作。他拿出手机,发现号码有点眼熟。

接通以后还没来得及说声“喂”,那边一股浓重的口音便塞进了耳朵,哭丧着道:“大哥,我想通了,今天就把赎金交上去不干了,我这辈子没遇到过你这种好人啊,大哥谢谢你……”

韩时雨:“……”

他道:“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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