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蝉听见旁边一个小医护抓着自己的手叫自己。
听声音还是个年轻的小医护,大概生死离别见得还不多,话音里还带着哭腔。
刘蝉抬起头,挣扎着看了那个小医护一眼。
小医护似乎是察觉到刘蝉在闭眼,她又提高音量喊他,“太太!太太!你不要睡不要睡啊——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取出来了——”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加之自己没有气力,这些话听得刘蝉真想笑出声。
说得不像是在取子弹,倒像是在给他接生似的。
刘蝉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在抽搐,一阵蚀骨的麻意从他的骨钻到他的皮肉里,像要把他的每一寸振碎——振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肉块一样。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痛到极致的感受。
然而,肉身虽受着巨大的苦楚,刘蝉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飘忽。
他甚至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由傅芝钟安排的人手带着从暗道潜出,逃出南苑的情景。
那暗道当真是狭窄漆黑,其间还有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刘蝉猫着腰,埋着头,才能勉强跑出去,也不知他一前一后两个体格硕大的侍从是如何跟着出来的。
从暗道出来的那一刻,尽管仍是黑夜,可刘蝉却只感到眼前到处都是明亮,他的心绪当真是前所未有的昂扬。
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他站在葱葱郁郁的草丛中喘着气,他想大叫,想流泪,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捡回来一条命——
却不想,“砰砰砰砰——”不过瞬息之间,高处的人对着他直开四枪。
在刘蝉猝不及防之时,一枪被一个手疾眼快的侍从以肉身挡下,一枪射中他的大腿,一枪刺入他的腹部,还有一枪将近他的心口。
三枪都命中了他。
刘蝉忽而又想起了约莫两年之前,他为傅芝钟挡下的那一枪——那是沈璐开的,在宴席纷乱间,沈璐举起枪,直指向傅芝钟。
那时刘蝉都不知道自己怎的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便扑了上去。
刘蝉原先以为是自己觉得这样有利可图,如若他为傅芝钟挡下这枪,那他在傅芝钟心底自能升位,那他早就看不顺眼却无计可对付的大夫人沈璐,自然要给他让位。
他这样以为,秋狸这样以为,沈璐也这样以为。
或许傅芝钟也如此以为。
但其中的真实原因,是刘蝉思考了许久才悟到的。
可悟到了,给刘蝉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忧郁与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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