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就在胤祯准备回丰台大营的时候,接了皇阿玛的差事。
他是要到城门口去接人的,而且是大张旗鼓的接,必须得让有眼力劲儿的人都知道,接人的是谁,被接的又是谁。
穿着贝勒服,头上戴着顶戴花翎,腰间还扎着黄带子,后边儿跟了一串的太监、侍卫。
这阵仗,绝对的引人注目,胤祯骑马走在大街上,从紫禁城一直到京城门口,这一路上可谓是备受瞩目。
太过张扬了。
胤祯总觉得自个儿成了那在台子上唱戏的,偏偏还没领到台词,表现的如何全靠自己发挥。
他就知道一个贝勒爵位不是那么好封的,皇阿玛给足了甜头,后边就到他卖力气的时候了。
到了城门口,下马,整理衣襟,扎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等到来人——戴梓。
这位曾经发明制造过子母炮的牛人,之前被举家流放到了盛京,如今不管皇阿玛愿不愿意用戴梓,但总算是把人给放回来了。
盛京绝非是大清朝最艰苦的流放之地,宁古塔才是,但既是流放之地,必是要让人吃苦头的。
盛京对于大多数人来讲,都过于寒冷,被流放之人在盛京没有产业,身上走的时候更不会携带家私,能在盛京生活十多年之久,戴梓本身就已经很值得钦佩了。
更别提这人在盛京的时候都没忘了艺术创作,戴梓之所以遭皇阿玛厌恶,主要还出在那些诗作上,可即便是已经被流放到盛京了,戴梓的创作风格依然未改。
还是那般的辛辣,谴责官府的税收之重,怜惜百姓之苦,痛斥那些个贪官污吏。
跟如今朝堂上喜欢歌功颂德的文人不同,戴梓是真的敢写。
胤祯又是下马,又是亲自站在一旁等候,甚至还亲手把戴老爷子扶下马,不全是因为皇阿玛的安排,也是打心眼里敬重这位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先生。
戴梓在赦免的圣旨到达盛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谁为他求的情了,不是太子,也不是直郡王,而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
原本他都以为,他这一大家子都将在盛京扎根了,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以无罪之身重回京城。
“老朽谢十四贝勒大恩。”
胤祯忙把人拦住,这礼他可受不得,“戴先生乃是我大清朝的功臣,子母炮之威,至今都让小子叹服。”
简直就像是一个开了挂的人,牛的不能再牛了,这样一个人若是得不到重用,连后世之人都觉得可惜。
戴梓其实不光是替自个儿谢的,也是想替那么多的汉人谢,想替依旧未改公知的文人们谢。
他不希望朝廷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光是鼓励文人写些歌功颂德的文章有个屁用,公道人心从来都是不分的。
再过上个几百、几千年后,是是非非也总有后人评说,绝不是一些花团锦簇的文章就能掩盖得了的。
戴梓既是无罪释放,那之前的宅子也还回来了,不过能不能起复这事儿还不好说。
“您先在府里待着,好好休养身体,起复的事儿不着急。”胤祯安慰道。
皇阿玛搞这一出,不是为了这位戴大人,而是想要做给天下人看,至于皇阿玛能做到何种程度,他现在也不好说。
戴梓倒是不着急,“老朽还想领着家里人好好逛逛京城呢,半截身子都已经埋土里了,能陪家里人的时间实在不多,旁的事儿也不用着急,十四贝勒赤子之心,老朽只愿你一直都能够保留下去。”
胤祯并不是空着手走的,戴老先生送了他一份自己的诗集,随便翻翻看,就知道这样一个有才能的人为什么还会被流放了。
满朝文武鼓吹的盛世,真没有表面上说的那么美好,掀开罩在上面的红绸布,里面才是真正的民生。
这些诗作与其说是写给后人看的,倒不如说是写给朝廷看的,写给皇阿玛看的。
一棵大树哪里出了问题,当然得要指出来给园丁瞧,而不是用旁的东西罩住,假装这棵树处处都完美无缺。
胤祯清楚,自家皇阿玛有多爱面子,十几年前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言论,十几年后的今天,就更接受不了了。
在那个位置上呆得越久,爱面子的毛病就越厉害。
胤祯自己将这本诗集抄录了一份,原本留下了,手抄本则是拿去给了四哥。
戴梓回京,已经成了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好多人都已经记不得有戴梓这个人了,还有的人压根就没有听说过戴梓。
但那天十四贝勒出城接人的排场大家都见了,之前有关于十四贝勒跟皇上在乾清宫的那番对答,又重新在市井小巷讨论了起来。
康熙想要的效果已经达成了,胤祯作为满汉一家的吉祥物,在整个大清都颇有知名度,再加上戴梓被赦免回京这事儿,之前的那些传言就更有可信度了。
不过,这一次皇阿玛还真挺让胤祯佩服和惊讶的,他本以为戴老先生可以在京城养老,但是想起复几乎不可能。
可就在戴梓到京的第二天,皇阿玛就下旨让戴梓入工部,而且一上来就是工部的从二品右侍郎。
先是九哥入了工部,如今又多了戴老先生,工部的左侍郎跟胤祯也有些关系,他的伴读明泰的阿玛,就是工部左侍郎罗察。
新的一年,胤祯在丰台大营也升了,原来是佐领,现如今已经成正参领了,从四品升到三品,只花了一年的时间。
不过,他在丰台大营的待遇未变,毕竟刚来的时候,丰台大营已经把能提供的都给提供了。
升官对他来说,主要是手里边的权利变大了,管的人更多了。
不过他估摸着,皇阿玛不会让他在丰台大营呆太久,这是握在皇阿玛手里的剑,等闲不会让皇子参与其中的,他是占了年纪小的光,才得以被安排进丰台大营的。
时光如同流水一般,稍纵即逝,转眼又是一年盛夏。
在九爷大婚后的第二个月,就是出行塞外的时间了,许是因着他新婚吧,这次塞外出行并没有他的份儿。
今年跟往年最大的不同就是太子也要去,伴驾随行的名单里有太子、有直郡王,三贝勒、四贝勒、八贝勒、十四贝勒,还有十三爷和十五、十六两位小阿哥。
一口气把这么多儿子都带出来了,京城那边连个能监国的人都没有,五贝勒和七贝勒素来是不怎么爱管事儿的,九爷和十爷也摸不清楚朝政。
是以,所有的奏折都是快马送到御驾上来,由皇上亲自批阅。
每隔几年都要到塞外来一趟,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震慑草原各族,带那么多皇子阿哥来真没太多的意义。
太子、直郡王、三贝勒、四贝勒和八贝勒。
这五位阿哥,但凡是留一位在京城,也就有可以监国的人了,用不着来来回回地送奏折,耽误了时间不说,主要太不方便了,从京城到热河行宫,一路上快马加鞭也要赶上几天几夜的路。
别看胤祯一直都在丰台大营待着,可他有四哥提醒,知道这段时间朝堂上不太平静,皇阿玛谁都信不过,自己出巡塞外,一串的儿子都拴裤腰上带走。
只留下几个没威胁的。
君心难测啊,连他这个同太子不怎么亲近的弟弟,这会儿都有些同情太子了,明明是国之储君,却被皇阿玛提防至此。
直郡王同样也是可怜人。
跟蒙古王爷会晤后的第二天,就要组织大家进去围猎,千万别以为围猎是只有秋天才会干的事儿。
要震慑蒙古,从来都不挑时间的,春夏秋,赶上哪一季就算是哪一季,唯独冬天例外,这草原上太冷了,皇家从未在这个时间点出巡过塞外。
皇阿玛和蒙古的王爷们,自然不会亲自下场,下场的都是他们的儿孙和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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