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烂泥里的人
污水在各种或是草鞋,或是发黑的布鞋,亦或是黝黑的光脚地踩踏下变得更加的乌黑而脏。
一双双脚就在污水与烂泥里踩过。因为场面的激烈,泥水飞溅。时不时地粘在裤脚上,粘在衣服上,粘在身上的任何一个位置。
这里是“天堂”,因为这是乌安星的穷苦人家唯一可以获取食物可以延续生命的地方。它是名为“生存”的天堂,而不是名为“光与希望”。
乌安星每天都在死人,但也每天都有流亡者逃入这个地方。
这处“天堂”被高高的铁丝网围着,铁丝外是灰蒙的天,铁丝之内却像打翻了墨水一样只剩下黑色。
唯有从高台之下抛下来的食物,成为了唯一能穿透这层黑暗的一束微弱的光。
而他们,这些铁丝网里的争斗者,需要为这点点微光去流血甚至留下生命。
几次的争抢,萧予默已经掌握了这些人抛扔食物的真谛。那些人只会举着高高的食物,在吊足了底下贫苦人的胃口后远远地抛出去。
然后他们便在高台上看着烂泥里的这群人。头仰着,眼睛如同饿狼一样盯着这些装着食物的袋子。最后化身为最卑微又血性的兽类,在那里蹦跑跳跃厮杀争抢。
这些在他们眼里是光是生命的食物,在那些人眼里只是肮脏的东西,是逗弄他们这群烂泥人的脏污。
所以他们在将食物扔下前裹了厚厚的好几层袋子,就像裹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萧予默脸上涂着遮盖容貌的烂泥,他穿着一身黑。只有这种颜色才是最安全的颜色,不容易引起人注意,也不容易被人记住。
食物从天而下,这一次萧予默站着的位置很好,他离抛下的袋子只有半个身子的距离。他一跃而上,伸直了手臂一勾,套着层层塑料袋的黑袋子就这样落在了他手里。
捏着袋子,是熟悉的粗面馒头有点软又不是很软的感觉。在快速确认了之后,萧予默才松了口气,将袋子往怀里一揣,便往人群中最混乱的地方钻去。
在混乱人群中小心又快速地穿行,连连闪避换位之后,萧予默才稍稍安了心。
在生存面前,所有人性都只会沦为一句空话。为了食物,旁人在这些人眼中只是该死的争夺者。
抢完一包食物,萧予默不敢继续加入争抢,但他也不能毫无动静。他在人群中随着食物奔跑,但却不动声色地让自己永远都强不到。
这是在伪装,让自己更像一个还未抢到食物,还在为明天厮杀的疯子。
高台上摆起了酒席,几个乌安星的流亡头子翘着二郎腿端着红酒杯,却行为粗俗,像喝最低劣的白酒一样握着满杯子红酒往嘴里灌。宛若牛嚼牡丹。
但在他们眼中,他们是乌安星的天。而高台下的那群人,是他们脚下的烂泥巴,是他们圈养着的兽类。
烂泥中,人在厮杀。没有利器,那么手、脚以及牙齿都成为了利器。萧予默在这群疯子中艰难地伪装,他不能被任何人看穿。
人模仿疯子久了大抵也会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个疯子。
在这种毫无人性地争斗圈里伪装地久了,萧予默也会怀疑自己真正的面目,是否就是这样的。
这样的握着拳头砸向所有靠近自己的人;这样的挥动这腿将一个又一个跌倒在烂泥里的人踩在脚下;这样的眼中已经不再聚焦着食物,涣散的眸子只要看到人就会涌动起骨子里的兽性……
是的,争抢到了最后,已经变质。所有人不再为了食物而厮杀,而是杀红了眼早已红白不分。
这场血性的活动直到高台上的那群人看过了瘾才落幕。无论抢到或是没有抢到,这一天唯一能得到粮食的机会就这样过去了。
铁丝网绞成的门一开,萧予默便快速溜了出去,他需要马上赶回那个充满臭水沟味道的巷子。
在回到那个“家”前,萧予默用手将身上已经有些干的烂泥都抠了下来,然后再走到巷子里时换上稍微缓和一些的步子。
巷子,是沾满黑垢的烂砖头沏成的。任何的绿色在这里都生长不起来。这大概就是荒凉最真实的场景了,不是杂草丛生,而是杂草都无法生长。
越靠近巷子深处,萧予默越让自己变得更加从容一些。他不能让那两个孩子知道这些食物是他们的父亲装成疯子一样抢来的。
巷子里,仅有的几家门户禁闭。萧予默就像往常一样贴着墙角无声又快速地走着。突然,有说话声在寂静的巷子里传来。
萧予默果断地一个翻身,翻到巷子对面。黑色矮墙后面是一条发臭的黑河。萧予默贴着墙,忍受着手上抓了满满一把黑垢。
“这些虫子真恶心,要不是那大人吩咐,谁想对他们装孙子。”一道粗犷又凶恶地声音毫不掩饰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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