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晓得那是深瑙色,因为我也有一颗,从小戴在身上。我小时候总碰着磕着不怎么顺当,我娘去庙里给我求来佛珠,让我时时挂着保平安。
我忽然想到,这个男人被折磨成这样前,家里应该也有很记挂担心他的人,我记起自己割破了手娘亲都心疼得直掉眼泪的模样,目光复杂地看向趴在地上浑身脏污不堪的男人。
那个虔心求神佛护佑他的人,若见到他如今的形容,一定会难过疯了吧。
少爷说,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儿,不然他活不了多久。
将男人抱上马车的时候,他出奇安静,只是时不时因为害怕而轻轻发抖。他一直很乖,可能是被折磨怕了,动作间不意碰着他伤口,疼得狠了也只是发出声低哑微弱的呜咽,从不挣扎。
只有一次,查看他伤口时我不小心扯着了他腕上的红绳,他突然瞪大那只混浊不堪的眼睛,发出声嘶哑凄厉的吼叫,拼命把我推开,而后用枯瘦扭曲的右手捂住系着红绳的左腕把自己蜷起来,不许别人靠近。直到他体力不支昏过去后,我们小心翼翼把他翻过来,才发现那张疤痕错落的脸上竟全是泪水。一路上没有因伤口疼痛掉过一滴泪的人,竟然在此时哭得一塌糊涂。
我们便晓得,那珠子是他的命,不能碰的。
我们找了家驿站,替他把破烂不堪的衣衫换去,擦洗干净,又找了医馆的大夫诊治。这才发觉他身上的伤远比我们想的要重太多。
他身形很高,两条腿也长,估计站起来会很好看。可他的两个膝盖被敲得粉碎,脚筋被挑断,这辈子也站不起来了。地牢打开后,他该是一点儿一点儿爬出来的,天晓得他怎么有这样大的毅力,手肘与碎了的膝盖血肉模糊,夹杂着无数尘土沙砾,早化了脓。而他除却被人挖出的一只眼睛,还少了一根小指,半截拇指,脚趾残缺,剩下那只眼睛也被人熏坏了,只有左耳能勉强听得见声音。他已瘦成了把骨头,身上遍布无数鞭痕烙印,有的疤足有茶盅杯口大,皮肉焦黑,让人光看一看就痛得发抖。
我从未见到过这样残忍可怖的景象,忍不住捂着嘴冲出房干呕起来。
吐完后,我不禁想,无论是谁被关到地牢里没日没夜遭受这些非人折磨,都必然活不下去。可他不仅活下来了,竟还活到了现在,死死撑住一口气。
就仿佛,外面有人在等着他一般。
少爷跟我把他带回了浔州。
少爷说,我们李府不差多这一张嘴,何况他吃得太少,连后院那几只野猫饭量都比他大。
确然如此。他只能喝些米汤,药喂不进去,也没什么喂的必要了。少爷心善,一连为他请了几个大夫,皆摇头叹息束手无策,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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