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眼下他们所处之地呈后山溪谷之态,近处两株花树抵首相交,不远处一带溪水清悠,幽寂如初。
江潭声音不大,尚未带起回音,但足够清晰。席墨却充耳不闻似的,老神在在地荡他的秋千。
江潭一顿,又待了片刻,不想这蜃景仍未有丝毫松动迹象。
“席墨。”他走过去,打算再说一遍。甫一近身就给人横腿一扫,一把揽在怀中。
“好像不管用啊。”席墨瞅着他,眼底紫波荡漾,“要不,你亲亲我吧。”
江潭坐在他腿上,被他握着腰心,稍感不适道,“你知道这是在蜃乡里么。”
“自然知道啦。”席墨撇了眼去,伸手接住一朵白茶花,揉在指尖把玩不住,“之前在外头见不到师父时,每逢无聊了,我就会催动法术同你一起看书。那么一整座中殿看下来,可算是有所见识,大饱眼福。”
还算清醒。江潭端详着少年的脸,“石丁香在你眼里,我先试着取出来。”
“不要,瞎了怎么办。”席墨索性落了眼帘,“谁让你还了宝贝灵脉,以后都没法治我了不是。”
但江潭觉出,自他说了那最后一式后,席墨眼中紫意明显褪去三分。再淡一些,或许珠子就会直接掉出来了。
得偿所愿么。江潭想着,靠过去轻轻吻了吻少年颤红的眼尾。
席墨猝不及防给他拿住,一个激灵上头,脑袋顶的毛骤然炸开一般乱茸茸。
“你……”他捂着江潭触过的那点皮肉,瞪大了眼,整个人都绷直了。
江潭顺势站起来。又等了一会儿,眼前之景却是不曾移改。
他看了看席墨,不由一滞,发觉这孩子眼底紫意沸涌,几乎将他漆黑的瞳子活脱脱洗成了蜃族特有的丁香色。
“也对,难怪先前的做不得数,原来最想要的还是在这儿呢。”席墨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拉起他的手晃了晃,“师父,亲都亲了,不如咱们现在直接成亲吧。”
江潭瞪着他,“不可。”
“这次一定行。”席墨紧紧捏着他手腕,连哄带骗地拖着人走,“若这都不行,我可再想不出更合适的法子了。”
江潭这么给席墨牵着走了一路,从日头高悬行至月影初上。两人穿过繁闹的街巷,路经熙攘的医馆,绕行喧哗的夜市,最终站在了一片槐花林子前。
“我家就在这里头。”席墨忽然放开江潭,“师父一定跟紧了。稍微错一步,你可就迷在林中出不来啦。”
言罢撒开蹄子就跑。
江潭虽不知他这葫芦里又想卖什么怪药,但仍紧紧跟了上去,缀在人身后踩出了节奏相同的步伐。不多时就见着林深处探出一角雅致的檐子。
“师父好厉害啊。”席墨抚掌笑道,“我以为只有我一个等不及了呢。”
又将人拽在手中,推开了宅门,直朝着堂屋踏去。
这屋里早给金锦朱绣堆得满当当。两人一进来,堂上那双烛火就蹭地亮了。江潭不由站住,发觉霎时之间,他二人皆已着上了血红的吉服。
“师父无论穿什么颜色都好。”席墨将他额发理顺,冲着不知何时静立一旁的曹誉道,“曹先生,司仪一事便劳烦您了。”
“那是自然。”曹誉笑眯眯地应了,“吉时已到,这就开始吧。”
江潭怔在当地,看着曹誉挥手起香,自己则被席墨拉出屋去。
“师父,你来点火。”少年手上已拎起一挂爆竹,风铃似的吊在了廊下。
江潭想,若如此演过一场真能解境,倒也不是不行。
他指尖燃起灵火,却被席墨一把握灭,转递来一根火草,“当心你的指头。”
不过是梦境罢了,哪里会真的受伤。江潭颔首接过那起了火星子的草茎,如画本中所绘那般引燃了爆竹。
廊间噼里啪啦地炸开一串花烟时,屋顶上扬起了缥缈的琵琶声。
“师父听过《星汉》么?”席墨唇角勾着一点笑,“我觉得好听,特意请师姐来为我们奏一回,就当是吉乐了。”
江潭想,目前的发展甚至合乎情理,若不是太过迅速,这么一套套下来就像是真的一般。
然而爆竹太吵,那曲子他听得不甚清楚,转脸却看席墨眺着那弯勾起夜幕的蛾眉月,眸子浸在曲中似的,逐渐蓄起一点珠光。
琵琶声百折千回。尾调已结,余韵犹存。连堂屋里接响而起的赞辞都缠上了几分窈绕。
“新烟绕,新烛煌,新人登花堂。”
两人并行至堂中,曹誉就和气地立在一旁。
“一拜天地。”
席墨张着紫盈盈的眼瞳,含笑道,“师父,上一回堂都未拜,我自是知道不算数的。这一回拜了堂,你便是我的,我也是你的,纵是生死也再不能分开我们了。”
堂中景象蓦而化去,露出诸空本相来。
两人站在无际的原野上,举目即见那风云蕴养过的、雷雨洗荡过的星河如欲倒流般坦在眼里,稍一吐息就能将这千年的浩瀚吸入胸臆,埋在心底。
席墨执起江潭的手,对着这片天地初开时诞生的星辰起誓。
“江潭,此生往后,我都想与你一起。纵星辰陨没,山海枯萎,此志不移,此念不渝。”
江潭不确定他是否被蜃乡所惑,仍未清醒,只顺着道,“我亦如是。”
席墨一怔,眼底紫波碎漾,寂然星光里,竟似淡得要化开一般。
“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了。”
江潭垂了眼。
虽明白眼前皆是假相,但他并不能就此承认。
席墨等了半晌,唇角笑意渐消,两人又回到了那处粉饰一新的堂屋。
只这回屋子里却是着实拥挤。
“二拜高堂。”
递出这声的曹誉已不见踪影。面前挤着的一众人里,江潭只认得一个。
“师父。这是我阿爹,这是我阿娘,这是常叔,这是宋姨,那是大雪小雪。”席墨将那些影子挨个儿介绍过去,“这是我的家人,你呢?”
随着这声提问,场景居然真的转进了步雪宫。
金凝和雪球出现在殿内,还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和……
和一袭碧衣的崔皎。
江潭怔了怔,下意识去看席墨。
席墨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仍是挂着浅浅的微笑:“师父同我介绍一下吧。”
“这是金凝。这是雪球。那是父王和母妃。这是……明姬。”
“不对,这是我娘。”席墨说,“师父,这是我娘啊。”
江潭不作声。
“师父,你也很喜欢我娘对吗?”席墨平静道,“她没有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你身边?”
江潭想,不是,她在父王身边。
但是他说不出口,只能点了头。
席墨就很满足地笑了,“好啊,那现在还给我吧。”
“生下我后被掳走的四年。还有剩下要陪我度过一辈子的时光。”
他冷笑道,“江潭,你还不清的。就这样,你还想离开我?”
江潭默然片刻,“若只是像母亲那般陪伴你,也无不可。”
“你怎么总是出尔反尔啊。”席墨气笑了,“是你让我不要再将你当作阿娘了。”
他说,“是你说的。”
江潭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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