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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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罢了,容后再提吧。席墨却似松了一口气,想着便道,“师父快走,有不长眼的踢场子来了。我们暂且避上一避,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言语间,不由分说将江潭扯上千秋剑,飞快往柴园而去。

他不知那头来了多少人,行速几何。但为今之计,便是想将这块烫手山芋藏在大地窖里放冷了,先等外面燃眉的火灭了再说。

剑行云中,若雁过无痕。席墨攥在江潭腕上的指头却紧了一紧。

打从出了崖府,他心头便起微悸之感。暗觉冥冥之中,似有一道视线芒刺般扎在身上,附骨之疽般甩脱不掉。

此刻他更加确定,有什么东西,在透过虚空凝视自己。

这就冲着江潭诩然一笑,“师父,情况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江潭正自默思,只觉腕底愈潮,方将小徒弟望了一眼,浅浅颔首道,“有趣便好。”

两人坠云而下时,柴园中果然空无一人。也不知掌门与老伯现在哪座山头里匿着,相对两生厌。只风烟脉脉间,斋前竹中那块奇石益发乌亮。油光之可鉴,观而叹服。

席墨略略一怔,不想这近夏时节,还会有如此雪势。

他压下心中不安,推开书斋,“师父,先进地窖,收敛气息,一会儿我来接你。”

江潭顿了顿,只道了声“好”。

席墨才掩上门,天似乎一下就黑了,莫说月牙,便是一粒星子也不得见。

腥风盖野,戾啸四起。

不知余数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召集这等规模的队伍。放眼望去,柴园子附近已积了乌泱泱的一堆。人潮漫漫,兽海汹汹。这要让老伯看见,可不得给操着耙子一股脑儿地赶将出去。

席墨慢悠悠地戴着手套,看余数拨开人群,携圣兽勾陈一并行至面前,这就知晓自己的行踪为何被锁定了。

他自笑了笑。该说余数此人不愧向来是大手笔吗?

不止鸠合这么多人前来一聚,还唤醒了外闻镇峰之宝勾陈。

勾陈之眼,可探万里。此间之内,八方之物皆无法逃脱其洞察之能。

但同其他圣兽一般,勾陈亦是生性嗜睡。其常居山底,拟岩之态,独吸洞冥草烟而醒。待得草叶燃尽后,则会再次进行为期百年的沉眠。

总而言之,不常见。

席墨入派以后,算是

第一次见到会吐气的圣兽,这就将它从头到尾端量一番。

心中正自称奇,但觉众人面色愈发凛厉,只抬眉莞尔,客客气气对着领头那位道,“余师兄这是要做什么?老伯说过无数次,不经允许,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后山了。”

余数唇噙冷笑,眼角泪痣鲜妍欲滴,“本座替天行道,自然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

席墨指尖一挑,一枚掌门令如云出岫,定定悬在二人之间,岿然不动峙如山岳,“那么师兄可还识得,此为何物?”

余数眼中怒意喷薄欲出,龙须索当即甩开,一道就要给那箭牌抽作碎块。只那安稳立在风中的银纹令好似长了眼睛,一个鹞子翻身,归雀一般落回席墨手中。

“怎么,师兄连掌门令都不认,当真是要反了么?”令牌在指尖飞旋,挑衅意味十足,席墨眼神却是分外诚挚,“师兄不会不知,这启令的后果是什么吧。”

“自然晓得。”余数收了索子,压眉愠笑,“但本座可是个赌徒啊。”

说着负手而立,步步逼来,“掌门总归离不开蓬莱,大不了外闻就此自立门户。这些年下来,五峰中人皆有我余家的兄弟。纵然师弟当初视此诚意为尘泥,可还有着更富远见卓识之辈,灿若繁星,连山排海,全都用心领会了本座的好意。”

席墨微微讶然,“师兄说得这叫什么话,掌门与仙洲乃是相辅相成。师兄若仍想待在蓬莱,怎好不将掌门算进你的弟兄里去?”

“却是同派不同道罢了。”余数冷笑不止,“不妨就同你说了我们的打算。今日为始,先砍了宗主祭天,然后一路杀到昆仑,直接灭宗救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本座可与师弟你不同。吾父吾兄,毕行大义,皆因妖人尸骨无存。此仇此恨,无法轻易了结。余家之士,往后也不会再与魔宗客气。毕竟伤亡惨重至此,总要有人站出来,为无辜者讨回公道。”

不,席墨想,我们是一样的。

“师兄,你可能弄错了。我此行前去太阳谷,亦有诛杀宗主之意。只事情没弄明白前,仅凭一家之言轻下结论,可不像是师兄的作风。”席墨镇定道,“师兄既已清楚鹿蜀并不愿同你一道,为何又要轻信那番无稽之谈呢?三思后行之理,古来已有,今亦相宜。”

“本座早同你说过,泥古之行不可为。”余数冷蔑道,“如何,师弟还要抱令守律,妄以一己之力逆我等大义之举吗?”

“所循之道不同,自然无法相服。”席墨便认真建议,“既然师兄自言赌徒,何不妨赌一局定胜负?若是师兄赢了,这支掌门令便赠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责任全由我担。但我若赢了,师兄可要将这不该属于后山的人,通通遣散。”

余数眼底精光明灭,“那便如你所言,就地赌一把。”

他略略侧首,一旁轩辕璎当即上前,自怀中捧出一只黑陶骰盅。

“最简单的,赌大小。”

“可这庄家似乎不太公平啊。”席墨挠挠头道,“要不就吹牛吧。只我和师兄比一场,不带别人了。”

余数冷哂着勾了手指,另一边轩辕珞趋步而出,奉上又一只陶盅。

“师弟先选吧。”

席墨自取了一只,稍将骰盅翻查一番,见里头盛着的是三枚防止运灵作弊的红豆骰子,便对余数笑道,“好了,那咱们开始?”

余数点了头,两人相对而立,一起摇了起来,而后很有默契地近乎同时停了手。

揭了盖子,余数看了席墨一眼,率先报了自己的点数,“三个二。”

“三个六。”席墨从从容容放了盖子,面上一抹浅笑清扬。

余数噎了一下,蹙眉将他上下打量一回,蓦然冷嗤道,“本座不信,开盖吧。”

三个六赫然立在眼前。

席墨不知余数为何如此莽撞,

第一回合竟不搏上一搏,就直接选开了。

“这么说,是我赢了。师兄请便吧。”

话音方落,就见那勾陈一足跺地,二人手上骰盅皆数震作飞灰。

席墨一愣,即听余数揶揄道,“今日便当免费为师弟上了一课。”

“若想让人认了你掷骰子的结果,还得有能随时捏碎骰子的权力。”他慢条斯理捻着指尖细灰,凤目流彩,“师弟。博弈之道,讲求得可不仅仅是自己手指头上这点东西啊。”

“错了。”不知何时,江潭已站在书斋门口,衣袖飘摇,音容淡漠,“滥用手中之权,掀翻对垒底盘,绝不符合博弈之道。”

余数看到江潭,唇角挤出一丝冷笑。

“江潭长老。不,宗主大人。久仰大名,还是要称呼你一声禹灵君了。”他目中怨毒之色愈重,“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话说?若是没有,本座不才,这就送大人上路了。”

江潭轻抬下颌,余数身畔那勾陈便俯下身去,渐如石塑般凝着不动。

不止如此,许多灵兽亦开始瑟瑟发抖,噤如寒蝉。

山野之间一时响起了各式御兽决。瞧着却并不奏效。几名执剑弟子跃居于前,余数亦是敛索于掌,蓄势待发,“禹灵君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乖乖准备上路吧。”

“师父。”席墨隔在两人中间,心底骇浪不绝,只强压了眉间惊疑,略略惴道,“你当真是……”

“是。”江潭容色憔悴,眼波澄定。

余数龙须索已起。

“余师兄。我还有问题要问。”席墨额角抽痛,顿然累极,只勉力微笑道,“你可不可以,稍微等一等?”

“别想做小动作。”余数皱眉道,“这儿这么多双眼睛,若有魔宗奸细之嫌,可是要一并除去的。”

席墨并不作理会。如今他眼底只映着江潭一人。

这就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师父,那我继续问了。”

他说,“不管你是谁,你说,我便信。”

说着凑过去,挨近江潭身畔,咬下手套,左腕贴着他的背心,脸颊则亲昵地贴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似是在讨一个吻。

“当年席家灭门一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只要江潭摇头,他拼尽全力也要带他走。

可是江潭不说话。

席墨感觉心脏被一种无声的恐惧紧紧攥住了。

“师父?”他几乎是气若游丝道,“雍州席家遭到灭门,和你有没有关系。”

江潭垂了眼去,不做声。

席墨整个人像是被从中间劈开了。

不会呼吸,无法思考。

只有心脏徒劳地在空荡荡的腔子里跳。

原来……当真是江潭害了席家么。

他想,不,不对。

他想,对,对的。

他想。

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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