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谁还没个童年阴影了
宁府位于云中城西北,依崞山而建,规模极巨,状若盘龙。
又称宁家堡,显胜城中之城。遥望而去,墙耸壁峙,层楼叠院,鳞萃比栉,绵延不绝。倾半山之势,俯一城之威。
席墨将行至门楼时,忽觉城中的灯都灭了。
周遭蓦然沉入一片黑暗,唯余那楼垛上吊着的一排枣花灯笼,灼烧着,飘曳着,古雅透浸凄异。
“师兄,我们当真要从这里进去吗?”余音望着紧闭的楼门,游移不定。
“嗯。”席墨道,“或者再去找找其他的门?”
这境遇似曾相识。余音顿了一刻,只道,“都好,我跟着师兄走。”
席墨就背着余数沿墙角开走。但觉走了很久也看不见尽头的样子,再一回头,那排灯笼依然悬在几十丈之外晃晃悠悠。
他停了步子,抬抬下巴示意余音去看。
余音完全不想回头,“师兄不要吓我。”
“没吓你。”席墨道,“走吧,看来只有那个门能走了。”
两人一推门,发觉还好,门内虽无半个人影,却是灯火通明,比黑漆漆的外头温暖不知多少倍。
像是要以融融暖意,为归家游子洗去一身风霜。
这么一比,愈觉身后寒风阵阵,暗处若有妖魔窥伺,意欲勾魂索命。
余音头皮发麻,“师兄,怎么走都不对。”
“走,别回头。”席墨指间攥毒,袖中藏刀,腰上还佩着一人一剑,简直无所畏惧。
余音虽将玉针夹在掌间,却不敢远席墨半步之遥,甚恨不能与余数一道挂在他身上晃荡。这就挨着人勉强进了门楼。
席墨走着,并无不妥,只觉背上重量与身侧脚步都越发轻盈。
待到了
第一道垂花门前,余数和余音都不见了。
如过城中花队时一样。
席墨暂不在意,松快了肩颈,转了转手腕,当即推开了门。
未想到,一个神情阴郁,眼角带伤的小孩正仰头看着自己。
眼睛黑得像是淬了毒。
席墨一怔,只道这孩子与宁连丞长得十分相似。
他尚未开口,小孩却比了比手指,示意他别出声,继而转身就走。
席墨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穿过漫长的鹅卵甬路,折进了一处偏院。
然后看他偷偷躲在墙角树影里,从怀中握出一把红艳艳的丹石,一颗一颗吞吃起来。
席墨一时恍然:这是……
一个雍容的妇人已从院外摸了进来。这一看不得了,几步奔了过去,一把将小孩揉进怀里,哭叫着道,“绍儿,吐出来。吐出来,会死啊!”
“阿母,绍儿好痛,吃了不痛。”
那妇人哭得更厉害了,抬手便掴了自己一耳光,“阿姆错了,再也不打你了,乖,你吐出来,阿姆一定不打你了。”
小孩迟疑着点了头,两人如烟缓缓散去。
席墨明白过来,自己可能看到了宁连丞的幼年回忆。
这么说,那个疯癫的妇人,便是崔皑了?
他听到外头隐隐传来叫骂,这就循着声音进了另一处院落,见崔皑正拿着簪子往小孩背上扎,发指眦裂,凶蛮如恶鬼,“你怎么还敢吃!宁绍,你是在威胁我吗?”
宁连丞头发凌乱,满脸都是通红的巴掌印子,小脸鼓鼓囊囊仍在咀嚼,眼中含泪却不敢落,“阿母,身上烂了,不吃,痛。”
“你吃,是吧?”崔皑就寻出一个瓶子往他嘴里塞,“好,我教你吃!”
宁连丞被迫着咽下整瓶液体,这便咳嗽起来,而后扒着一株栾树干呕不住。
确是有用的。他将胃里东西吐了干净,终于爬起身时,面上只剩一派麻木。
“阿母,绍儿错了。”
他衣襟扯得散乱,那一身华服下是数不尽的淤伤。有些地方确实已经红肿溃烂。
崔皑看得清楚,随即崩溃大哭,一把将小孩搂进怀中,以泪洗面,“绍儿,绍儿,阿姆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同人说。”
宁连丞不吭声。
崔皑怜惜地抚他背脊,边抽泣着自言自语,“若不是那个小蹄子,我何苦落到这般境地。”
“为何所有人,所有人,连你阿父都喜欢她?”
“凭什么最小的就最得宠呢?”
她将小孩糟乱的衣袍整理周正,“绍儿放心,阿姆只你一个孩子。你做到最好,便能得到最好。阿姆保证,你一定会被众人所爱,一定。”
宁连丞趁人不备,悄悄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石头,这才点了点头。
席墨看着幻影淡了,又往童声喧哗处行去。
黄昏中的宁家塾馆,学童都走尽了,只有宁连丞怀捧着一本书向老夫子行礼,“谢谢先生。”
但等夫子走了,又重新溜了回去,往书柜里一钻,谁都找不到他。
外头崔皑在一声声叫着宁绍,他就捂住耳朵,权当没有听见。
手中翻动的画本,叫作《蓬莱行记》。
天色渐沉,萤火虫在膝头的罐子里翕动,而他轻轻笑起来,眉宇间总化不开的阴霾淡了一些。
席墨站在柜外,透过阑珊格影看小孩将那本薄薄的册子反复翻了许多遍。只待再度起身踏出书柜之后,瞧着已然长高了不少。
他就随着宁连丞往回走。
看着那孩子推门而入,走到崔皑面前,鼓起勇气道,“阿母,蓬莱开道了。”
崔皑放下绣绷,死死盯着他,怫然不悦道,“你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
宁连丞道,“那就一起走吧。这个家,不该再待下去了。”
崔皑仿佛
第一次见识到他不听话,这就急了,“你敢从这里走出去,你我母子情谊不复,恩断义绝。”
宁连丞动摇了,最终还是没出门。
崔皑见状,执起绣针开始扎他,“阿姆是爱你的,不许走,不能走,你走了我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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