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对面住着的小孩和他年纪相仿，长相他没看在眼里，鼻子眼睛组合在一起，只能算作顺眼。而从他的作为里，季为觉得这孩子算不上聪明，甚至是有点蠢。
他因为只有一个母亲的缘故，被小区里的其他孩子戏称作没爸爸的“野种”，其实小孩子都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只是觉得好玩才随意找个倒霉蛋叫。这个倒霉蛋性子还刚好软弱，被冠上不好的名字也不发怒，进而其他孩子都觉得他好欺负，不仅嘴上称他“野种”，还用那时小学生常买的几元一把的手枪瞄准他射击，把这当成了游戏。
一般人被欺负成这样一定会还手了，可那个男孩却还是软糯地不知所措。站在孩子们中间，被打得有些痛，被骂得也有些委屈，又不知道怎么对付，只能当众红了鼻子，小声地哭。他越是哭，那群小孩就越是折腾他。
季为坐在一方窗户后，冷漠地目睹着这场同龄孩子间的闹剧。他把自己放在了圆圈以外，即使看到顽劣孩子嚣张的笑容，和中间那个显得瘦弱的孩子哭红的鼻子，他也没有对任何一方产生强烈的情感。
他只是看着而已。
然后突然，他看到一旁冲过来个挥舞着鸡毛掸子的妇人。妇人嘴里像护崽鸡妈妈一样吼着，“小兔崽子居然敢欺负我儿子”，一边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像驱鬼一样把围着她儿子做坏事的小鬼驱得一干二净。
外围的顽劣孩子散掉，中间那个受欺负的看见来解救他的母亲，终于松开锁住嗓子的闸门，“哇”地一声哭出来，寻求庇护似的窝进他母亲怀里。
季为还是第一次听见那孩子大声说出句完整的话，“妈妈，他们说我没有爸爸，是不好的野种……”
只是这话说得抽抽噎噎的，好不容易来的胆大在这种鼻子眼睛通红，窝囊地靠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狼狈可笑。
他母亲听完这句话，眼睛陡然瞪起来，像是在骂他一样说，“狗屁的，谁说你没爸爸！你爸爸他只是出远门了！”，说完又揪出窝在她怀里的男孩，从刹那间的温柔又迅速变为方才那个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护崽鸡妈妈，“哭什么哭，你爸不在，你老妈我不还在吗？怎么你妈我比不上你爸啊，混账小子！”
小孩没讨到温柔，反而被拎着胳膊，提着耳朵带回了家。
小腿匆匆忙忙地跟紧母亲的步伐，身板还因为委屈而抽动，只是母亲悍然的强势似乎冲进他胸膛里，将方才被骂作“野种”的委屈给大刀阔斧地冲散掉了一半。
直到这对母子目走进门栋里，爬山虎遮住的墙壁挡住视线，季为才回过神来。
他依旧僵坐在那一方窗户后，只是内里被刻意封着的心脏，似乎被这个简短而直白的事情撬开了一个口。
他眼里由外面陌生的人组成的世界突然浓缩在对面母子的身上。母子间的嬉笑怒骂突然成了他那段日子里最关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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