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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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70

  70

  白寺的那辆车, 整个造型设计在如今也不过时。

  外观整洁, 明显是清洗过之后才盖上防尘布的,但掉漆的地方却没有重新补漆,整个车的前部坑坑洼洼的, 像一个未经世事的人,不知道在哪里撞得一身伤痕,一辈子都无法抹平。

  总管事多年之后依然用心疼的口气对白寺说道:“你当初就这么一路开过来的, 十几个小时啊,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连你身上都湿透了。引擎给雨水泡坏了,你也不准人修,反正谁都不能碰你的车。”

  总管事是个上了年纪的omega,比白寺的父母还要年长十几岁,以前是跟着白寺母亲的。

  白寺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一直留在马场, 也是看着白寺长大的。因为是娘家人, 多少有点把白寺当孙子, 说话间没那么恭敬,却有着很明显的宠溺意味。

  也不知道是一贯的细致,还是这次为了迎接白寺而有所准备,总管事在说话间已经从怀里掏出车钥匙,就这么把车门打开了。

  车内有些凌乱,没有明显的灰,总管事好像等了多年就是为了给它收拾一下, 弓着腰直接从里面搜罗出一堆零碎,其中副驾储物格里还有半瓶水,瓶身贴了酒店的标志。

  宋清致的眼神落过去,认了出来。

  当年白寺开车去沢县,住在一家酒店里,宋清致也去过。

  白寺的房间里倒是什么都有,但宋清致口渴的时候只拿了一瓶矿泉水,规格比市面上常见的550ml要小三分之一左右,但他不知道价格翻了几倍。

  宋清致没有浪费的习惯,剩下一半没扔,就那么拿在手里,路上和白寺说话,说得投入,顺手放在储物格里,倒是给忘了。

  这样的小事自然谁都不会记得,但矿泉水的来源都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沢县酒店的矿泉水放在白寺的车里。

  白寺的眼皮顿时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生怕再翻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毁掉这个计划里应该轻松又亲密的假期,于是虚张声势地开始了嫌弃:“您对我倒是客气得很,知道里面有垃圾还要放这么久,都是腌臜味,我连这车都不想要了。”

  回头见宋清致神色莫名,又连忙亡羊补牢地说:“没说你是垃圾,不是,没说你的东西是垃圾,不是,反正就跟你没关系!”

  他头发根根竖起,像被雷劈过,死鱼翻眼地拉着宋清致远离证据现场。

  总管事哪里不知道白寺的脾气,偏偏他也是个较真了一辈子的,说道:“你放在这边的哪个不是大家都嫌弃的垃圾,又有哪个不是你的宝贝,小时候的鬼脸娃娃到现在都不扔,当年还抱在怀里睡觉,说是亭亭给你的第一个玩具。那娃娃别提多丑了,谁都不要,亭亭就是故意吓你哭的,你倒是喜欢得不行,还眼巴巴地带过来放着。”

  “什么鬼脸娃娃,我是玩娃娃的人吗!”

  还抱着睡,白寺听得脸比鬼都要黑,头一次觉得总管事年纪越大嘴越碎,再说下去是不是还能把他豆丁时期穿的开裆裤颜色都给抖出来。

  总管事的确是这样的omega。

  “不记得鬼脸娃娃了,说你什么你就不记得什么,现在就拿给你看,这里哪样东西不是你的啊,当初浑身湿透了跑过来,就一张照片藏得好好的。”

  总管事拉着白寺就要上楼,房间里全是白寺的宝贝。

  白寺现在哪里还能直视自己的宝贝们,只顾得上看宋清致,见宋清致的脸色越来越莫测,恨不得脚底挖个坑,直接把身后的楼给埋了。

  养马场远离城市,除了承办马术比赛和马匹交易,平时并不对外开放。

  以前只是白寺母亲的私人财产,白寺和白亭算半个主人。如今白寺继承了养马场,真正的主人就只算他一个,亲爹过来都要跟他说一声。

  白寺对这里有着十足的归属感,虽然母亲去世之后不再常来,但他每次过来,都会认真带上最值得带的宝贝们。

  他是粗中带细的性格,认定的东西不会改。和狐朋狗友们混的时候,大家也提到过几次想过来骑马玩,但白寺宁愿一人送一匹马,随便他们养在哪里,就是不松口带到养马场来闹腾。

  这种规矩是不成文的,他就是下意识执拗,这会儿见自己的底裤都要被人扒光了,于是锲而不舍地撒娇卖乖,总算扯着总管事没留神,一把抢过钥匙,这才得胜地拉着宋清致往前跑,去看Bingo练习骑马。

  Bingo已经换了身骑马服,黑色的修身马甲,白色马裤,黑色铆钉马靴,头盔把额发全收了进去,显得眼睛乌黑漆亮,格外精神。

  他坐在马背上,歪着脖子兴致勃勃地和小马驹说话,马术师在旁边牵着缰绳。

  Bingo一看到宋清致,立刻“嘚儿——嘚儿——”地驾着马跑过来,小身板像只铅笔左摇右摆,脸蛋通红地挂着汗,亮着嗓子老远就开始喊:“爸爸,我们来骑马!”

  白家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马,总管事要领着宋清致去挑马,白寺托着宋清致直接就上了他的坐骑,那匹马通体漆黑,额间一道白色的闪电。

  宋清致一时绷紧了身体,白寺的身体贴着他坐到马上,说道:“没事,我们慢一点。”

  Bingo的小马驹走到白寺的坐骑前,雪白马驹还没漆黑骏马的一半大,小马驹不知是自来熟还是和这匹骏马的关系亲密,眼睛像两颗紫葡萄,把脑袋向骏马的马颈间蹭了蹭,开始了撒娇。

  白寺说:“Bingo,看到没,看到大人要这么乖才行。”

  于是Bingo乖乖地冲着宋清致又喊了声:“爸爸,我们来骑马。”

  下午到的养马场,溜了小半圈便天黑了,大家在外院草地上升篝火烤肉。

  Bingo第一次见,眼睛新奇地睁着,满场跑着往烤肉上撒孜然。白天晒到通红的小脸,这会儿又熏得黑乎乎的了,烤肉还没吃完已经累得趴在宋清致的肩膀上睡着了,没吃饱,梦里还在咂吧嘴。

  白寺抱着熟睡的Bingo去洗澡,宋清致将Bingo的睡衣翻出来说:“你给Bingo洗过澡吗,我也来吧。”

  白寺不乐意了:“我还给你洗过澡呢!”

  小孩睡着了就和没了骨头一样,浑身都软软的,抱着洗澡很不方便,一个人不怎么能搞得定。

  但怎么可以说白寺搞不定,alpha有搞不定的事吗,不管大的小的,从外到里,说搞定就能搞定。

  白寺瞬间关上门,一个人去搞定。

  他炸起毛来就不能碰,只能顺着摸,宋清致笑了笑,直接去隔壁洗澡,洗完澡出来看到Bingo的头发已经吹得蓬松,躺在被窝里睡着了。

  宋清致退出房间,吃太多烤肉有点渴,正喝着水,余光瞥见白寺像条影子似的在门口鬼鬼祟祟。

  “你做什么呢。”

  宋清致放下水杯,走过去,一直走到白寺的面前,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白寺。

  白寺不敢接招,眼神像苍蝇似的乱飞。

  宋清致伸手,从他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说道:“看宝贝去啊。”

  “不是,随便走走。”

  白寺坚持底线,死不要脸。

  宋清致笑了笑:“让我把你当宝贝,你的宝贝倒是一个都不给人看。”

  这话刺激得白寺的头发又要竖起来了,他哪里是舍不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宝贝都塞给宋清致,可他那些从小到大积累的玩意儿能见人嘛。

  而且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实在不敢保证从沢县带回来的是什么雷,炸他一个人也就算了,再把宋清致给炸没了,这辈子都不指望还能追回来。

  “那你——”白寺想了想,“不准嫌弃,不准生气,不准反悔。”

  他这辈子都是让别人哄着的,为了哄宋清致什么手段都用过了,最多两个人吵一架,总不能继续为了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翻脸吧。他始终不确定自己都做过什么,横也横得像只没脚的螃蟹,而宋清致只是轻轻一笑。

  一路没有灯,但是天幕低,星辰像洒在眼前似的,视野里有着朦胧的亮,即便是一个人的夜晚也只会觉得心旷神怡。

  白寺见宋清致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忍不住就想到他白天的那股莫名,忍不住嘟囔:“你不会还记得一瓶矿泉水吧。”

  “不记得。”宋清致说。

  “你看,我们都有不记得的事——”

  白寺又要开始狡辩了,他其实没觉得自己哪里忘性大,所以和那些记性好的人相反,他反而会惊奇怎么有人能记得细枝末节的事呢,尤其和谁的相处点滴,清晰得好像这个人这辈子的世界里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似的。

  “不是,”宋清致简洁明了地打断他,“就是特别想知道,你把关于沢县的什么东西当作宝贝了。”

  白寺:“……”

  这话一般人说不出来,说不出来的也就不是一般人。

  白寺看着夜色下眉眼清隽的beta,忽然有了种笃定,之前宋清致跟他说的大半都是真话,白寺抠着手指默默说:“宝贝的那还不都是你。”

  白寺放宝贝的那栋楼,虽然常年没有人居住,但一直都有人打扫,室内布置得像主人只是恰巧不在,没有那种久无人居住的冷寂,甚至称得上温馨,连灯光都是暖色调的。

  楼高两层,二楼的楼梯在外面,不是台阶,而是一个缓坡,上去了宋清致才知道,二楼只有一间,是白寺一贯喜欢的宽敞,进门就看到一辆摩托,挺小,像小孩子玩的。

  白寺说:“那是我组装出来的,十一岁还是十二岁,不太记得了。”

  口气实在听不出来自豪还是什么,即便他现在偶尔还骑摩托车,即便当年花了无数的时间在上面,过去了好像也就过去了,倒显得那些对回忆充满怀念的人有些斤斤计较。

  房间大,东西又多,随便一翻就是零碎,没多久就横七竖八的一堆了。

  宋清致没守在旁边,四处看着,总管事说的那个鬼脸娃娃就放在床边柜子上,因为太丑了,倒不觉得恐怖,就觉得能喜欢这种东西的人一定审美清奇。

  宋清致把注意力放在鬼脸娃娃上,冷不丁哗啦一声,空气里爆发出一股异常的信息素,他抬头看到白寺坐在地上,身边翻箱倒柜一堆东西。

  白寺的手里抓着什么,整个人像定住了一般,散发出的alpha信息素夹杂着太多情绪,让beta也无法忽略。

  “白寺。”

  宋清致走过去,看到白寺抓在手里的东西,一样是照片,一样是请柬,灯光在上面染上记忆的色泽。

  照片里是21岁的宋清致,他直视着镜头,一张瘦削的脸,没有什么表情,眼睛愣愣的,有种纤尘不染的青涩,让人看着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愣神。

  当年白寺第一次去沢县,带着拍立得给还叫陆捡的宋清致拍照片,一口气拍了七张,一张贴在了糕点铺子的墙上,五张塞给了宋清致,最后一张他留给了自己。

  都是当初临时起意的念头,带着一种情难自已的情绪,转瞬即逝,却比任何故意制造的效果更有生命力一般,一下子就击中了白寺。

  那份请柬是深蓝色的,镶着金色和红色的线条图案,上面字迹清晰,“诚邀陆捡于某年某月某日至某地”,白寺可以忘记他亲手制作了这份成人礼的请柬,但不会忘记那是自己的字迹。

  “清清。”

  白寺抬起头,眼眶通红,像只受了伤的小狼发出呜呜的声音,只在喉咙里,没有眼泪。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好难过。”

  这份请柬为什么会回到自己的手上,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宋清致当年的确参加了成人礼,成人礼上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也都是阴差阳错,但成人礼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成人礼那天,白寺在接完那通电话,洗完澡之后的确找过宋清致。

  很多人都知道他那天有专门等待的贵客,但都不知道是谁,更没人知道是谁从房间里出来了。

  白寺问了一圈人,才从酒店客房那里听说宋清致要了一身VIP的应急衣物。白寺看自己身上的情况就知道前一晚有多惨烈,连录的视频都不见了,觉得宋清致是不好意思。

  因此他当天没有急着找,觉得要给宋清致一点缓和的时间,只是对着谁都春风拂面的样子。

  第二天不等他迫不及待去找宋清致,宋清致的养父先一步找上了门,开口就是要钱。

  他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卖身赚点钱并不为过,若是白寺真的喜欢,价格还好商量。

  白寺这才反应过来,自然是觉得可笑,而且老东西一向狡猾,言语间好像这也是宋清致的意思。白寺一面不信,一面又忍不住恼怒,直接就去沢县找宋清致当面对质。

  他是找不到宋清致的。

  宋清致在离开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养父断绝关系。

  所以他回到沢县,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熟悉又信得过的老师同学帮忙,任何人打听“陆捡”都要咬口说不知道,让他有时间去改名换掉身份。

  白寺找不到人,便有些信了养父的话,可是始终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子,郁闷之际想到虽然他还没把自己和宋清致的事透露出去,但曾经为了宋清致去向杨希借过一套西装。

  所以他去找杨希,试图从杨希身上发现一些线索,却被白亭误会他对杨希有意思。

  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反而谁的话都不信了,发泄似的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去了养马场。

  一路下着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他撞坏了车灯,车身不知道蹭刮了多少次,一身狼狈到了养马场,却不愿别人碰他的东西。

  他随身也没带几样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才是认定的宝贝,所以自然没人敢稍微动一下。

  他翻出这两样东西,就像翻出了当时的心情一样。刚刚成年的alpha,处在性情变化的临界点上,信息素里滋生出了令人战栗的蛮狠,让他和先前看起来判若两人。

  白寺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难过在嗓子眼里争先恐后着。

  “宋清致,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那么喜欢你,你一声不吭地就没了。你怎么总是一声不吭,随便就做决定。我不好你就告诉我,骂我也行,可是你就是放在心里,把我当个东西似的评头论足,想打低分就打低分,分数低了就直接把我扔掉,宋清致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年轻的alpha很好面子,当初想把人追到手了再公开,现在就像害怕再失去似的,拼命黏着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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