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舍得
两人回到大军之前,空怀上前来报,“将军,吕先生到了。”
“哦?来得正是时候”,季嬴知面色轻松了一瞬,“叫他来见我。”
吕勉被引到季嬴知身前。他背着药娄,身套麻衫,一副行走荒野的打扮。黑蝙蝠见过他,知这人医术了得,可如今这里是两军交战之处,他一个大夫,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季嬴知看出他的疑惑,道:“先时我受了伤,先生说要出来采药,没想到竟走出这么远来。”
吕勉脸色阴沉,“将军既知自己身受重伤,为何又带兵跋涉?老夫说的话,你都做耳旁风了吗?”
“不敢,只是此战事关重大,我不可不在”,季嬴知讨好一笑,“先生还是先给我看看吧,我觉着近几日好多了。”
季嬴知伸出手去让他诊脉,被吕勉拉着就往旁边走。黑蝙蝠在后看着,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来回踱了几步,却见季嬴知回头看他,笑道:“你若想知晓,便一道过来吧。”
几人在一颗绿树下的草坪上就坐,季嬴知道:“我知你是闻声请来监视我的,不用藏着掖着,发生了什么,如实禀报就是。”
这一番话,让黑蝙蝠这么厚脸皮的人都有些难为情了,他讪讪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将军的眼。”
“我倒是想问你。”
“将军请讲。”
“你此次来禹冲关,恐怕不是碰巧经过这么简单吧?”季嬴知冲他眨眨眼,“听闻海外多仙山圣地,你出海归来,可带回了什么稀奇物事,或者,带回了什么绝世药材……”
黑蝙蝠这次是彻底惊住,“将军怎会……”
“我还知道,你特意去寻药材,是为了闻声的旧疾……”季嬴知朝着黑蝙蝠挤眉弄眼。
黑蝙蝠心中一转,当即心领神会,朝着一旁正给季嬴知诊脉的吕勉拜下,“实不相瞒,此次出海归来,我确实找到几株奇异药草,只是不知该如何去用,若先生不嫌弃,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他神情恳切,拜下之后许久不起身,吕勉却目不斜视,过了一会,季嬴知在他耳边咬牙道:“差不多就得了!”
吕勉瞪了他一眼,清着嗓子道:“闻护卫的哑病乃生而有之,此无法可医……”
黑蝙蝠猛然抬头盯着他,吕勉眉头一跳,继续道:“然他的内伤旧疾乃多年沉积,若常年修养,可治好九成……这倒要看你带来的药材如何了,若是上佳的药材,旧疾痊愈也并非不可。”
黑蝙蝠听言,喜笑颜开,“谢先生。”
“先别急着谢,有伤便有损,他这么些年刀口舔血,便是将身体治好,自身功力也会大打折扣……如此,他肯不肯治还要另说了。”
他不肯,将他绑过去就是。可若他擅自动了卫俞的人,有没有命活着还难说。闻声伴卫俞多年,一直是他手下最忠心得力的护卫,若功力大减,该何去何从?
卫俞未必不知他身体有恙,却迟迟不给他医治,不过就是把他当做一个好用的工具罢了。若工具无用了,自然会将他丢掉。以闻声那认死理的性子,拿不起刀,岂不如同丢了命。
“万物顺应天理,要得必舍”,吕勉语重心长,拍了季嬴知一把,“解衣服,上药。”
季嬴知将上身盔甲卸下,一层层解开衣服,看着有些失神的黑蝙蝠道:“你若能说服闻声,我倒能去陛下面前为他求求情,让他在京阳领个闲职,他若想行走江湖,便烧了他的契约,放他离开便是。”
日长天久,人伦变幻。这位历经沧桑,本心倒还是和从前一般纯正,当真是难得。黑蝙蝠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我这伤”,季嬴知指了指自己还未完全消肿的侧身,“看起来惨不惨?”
黑蝙蝠眼尖,一看便知这是被人一棍子敲出来的。常人受这么重的伤,恐怕连路都走不了。他回想前几日暴雨季嬴知领兵在林间穿梭时的模样,比起小兵都强壮,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将军果非常人。”
“你可知我用这伤换了什么?便在你来救我之前,我用这伤,换了杜正的命”,季嬴知说得随意,表情却认真,“这便是我的舍与得……你既将闻声引为知己,便应在他迷途之时拉他一把,我便直说了吧,陛下如今身边高手如云,有他无他并无不同,可此事于他并非如此,若不及时退去,届时他失去的,便是他的性命。”
“将军此言……世间如闻声这般的人,岂非数不胜数?”你又为何偏偏要救他。
“你们都有恩与我,我自然要管,至于那些与我无关的人,我可没那么多闲心”,季嬴知穿好盔甲,道:“好了,此事待战后再议,陈昌大将军可还在前方在等着我们呢。”
“是。”黑蝙蝠站起来。
季嬴知想跟着他起来,却没想到才撑起一半,人就跌回地上,他回头急冲冲道:“你又给我用了什么药!”
吕勉将手中红色的药瓶收回,“自然是好药,发热是好的,在此歇息片刻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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