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以攻为守（下）
数十里荒山变为焦土，是何等骇人的景象。浓烟冲破云霄久久不散，巨树化作黑炭，荒草成絮，粘在人的脸上，一抹便是一块再也擦不掉的黑色。季嬴知顺着浓烟走入硝烟味呛鼻的山林，见两方将士的盔甲散在黑炭中，不言不语，却加快了脚步。
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焦虑，季嬴知只想快点找到那个狂妄的人。他们的计划明明是卫俞引开敌军，季嬴知先去玄止国后方烧掉他们的补给，随后与大军汇合，带兵反围玄止国大军。可如今这景象，让季嬴知胆战心惊。
他越走越快，渐渐甩掉暗卫，将眼前的黑色一遍遍拨开，他无法想象，如果他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找到那具白色的盔甲，该作何表情。心中的茫然让他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心跳渐渐加快，面目也渐渐狰狞起来。
“将军，并未找到活口。”各方暗卫传来消息，让季嬴知越发烦躁。
“继续搜！一定要找到陛下！”
卫俞如此狡诈，他既然设计这个圈套，必然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怎么可能让自己葬身在这荒郊野岭。如今他们还在敌人的地盘上，季嬴知半点不敢疏忽，可被炸药波及的地方实在太大，他一路找到断崖边，都没有找到卫俞的踪迹。
“将军，前方有探子来报，玄止国已往此处行军，不可在此久留。”
季嬴知黑着脸从悬崖边往下看，随后竟往下跳去。他抓着生长在崖壁上的藤蔓，一路往下滑，一直到了悬崖半处，也没看到藏人的地方，心中不知是放松还是更加焦急了。
正当他准备往上爬之时，突然被脚下不远处的一片东西吸引住了目光。此处悬崖峭壁，上面还好走，可下面的石头如刀砍般被切得整整齐齐，上面虽爬满细小的藤蔓，但一不小心掉下去，恐怕连性命都没有了。
他料想卫俞不可能躲在这下面，可刚刚他瞥见的那一小块布条，实在让他不能放心。他朝上发了个信号，继续往下爬去。
再往下藤蔓湿滑，崖壁上长满苔藓，还有些潮湿，季嬴知凭着臂力勉强下滑，还是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有惊无险地到了崖底。崖底是一条小溪，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水潭，不知有多深。季嬴知抬头看着已经成了一线光亮的天空，之前山上炸弹那么大的动静，显然没有波及到这里。
玄止国的地貌果然与东齐国不同，在东齐国可见不到这么高的山。崖底荒凉，杂草丛生，显然还没有人在上面踩踏过。
季嬴知看着崖底比人还高的茅草荆棘，在旁砍了一根棍子，在水里拨弄了几下，最后不放心，又从取出药粉撒在身上，最后才下到水里，顺着小溪往外游去。
溪水静静流淌，山间偶尔有虫鸟鸣叫的声音，让季嬴知渐渐静心。卫俞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如今东齐国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算行军途中遭到意外，他也绝对有自保的能力。
季嬴知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之前有些太过冲动。至于这冲动的原因，他没空想。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到东齐，去主持大局。
在水中泡了不知多久，季嬴知才找到一个杂草不太茂密的浅滩，他上去准备找找出路，却被岸上的杂草吸引了目光。他猛地趴下，在地上的杂草间闻了闻，又来回拨弄了几下，顺着浅滩往密林中看去。
荒山野林的路不好走，而且根本无路可寻。季嬴知在林中来回走动，最后终于在一块大石头前停了下来。他拔出匕首，慎之又慎地往石头后慢慢走去，眼前闪过的光亮晃花他的眼，他却在身旁的风声中准确抓住一双手。
熟悉的触感让他心情复杂，他急道：“卫俞是我！”
原本准备挣扎的手顿时失了力气，季嬴知透过林中昏暗的光线，看到卫俞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心中一揪，轻声问：“陛下？你觉着怎么样？”
卫俞靠着石头，看着他不说话，神情有些迷茫，方才那犀利的敌意仿佛不存在一般。季嬴知何曾见过卫俞如此虚弱的模样，他缓缓将卫俞背到背上，见他没有挣扎，才放心地把他往林外背。
一边解释道：“这荒岭没有人过来，不知山林里有什么毒物，我们早些离开此处。”
“朕失算了……”要不是季嬴知背着他，根本就听不到这喘息般的声音，他感受着卫俞沉重的身体，安抚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不必介怀”，想了想又道：“只是日后，陛下再不可以身犯险，不然臣百死莫赎。”
卫俞的声音像蚊子一样，“我死了，与你有何干系……”
季嬴知紧了紧背上的卫俞，没有回答。卫俞却自顾自说了起来，“当年你我相识于边境，我自那时，便厌恶你。”
哦，说的是季小将军。季嬴知默默听着。
“为何你要用他的皮囊与我相识，我当真，半刻也不想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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