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54
虽说前些天刚进过宫, 可进大殿与进御花园又不一样了。
沈绛如搀扶着老太君入了紫宸殿,殿内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她们大气不喘,低着头行大礼。
她看见锃亮地砖上倒影清晰可见, 面前阶上的案后,有个明黄人影端坐着。
“免礼,来人, 给她们赐座。”
沈绛如与老太君谢完了恩,又相互搀扶着起身坐下, 又听圣上问道:“老人家近来身子可好?”
老太君恭敬回道:“托皇上洪福,老身康健, 只不过前阵子偶感了风寒,让小辈儿紧张了一下。”
圣上点点头, 又嘱咐另一位:“阮老太君带出过两位国之栋梁的大将军,可谓劳苦功高,你们平日里可要照顾好她, 让她享享清福啊!”
沈绛如不免恭谨称是。
圣上倒不是个爱端架子的, 坐在上座与她们说了些有的没的, 才进入正题:“莫小将军此去数月, 想必你们都十分想念。”
老太君忍不住连连称是, 就等着圣上告诉她,将军没事这个喜讯。
然而等来等去,圣上却转了话茬:“来人,传朕旨意, 今日齐封阮老太君与将军夫人为一品诰命。”
沈绛如一听,心底自然是高兴,因为圣上如她所猜的那般没有降罪,反而还封赏,说明将军才没有什么通敌的罪名,还完成了什么大功!
她便将一根心弦松了下来,正要谢恩,却听见旁边老太君身子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她忙扶住,老太君却苍白着脸色谢恩,眼里盈满了泪水,分明是受了惊吓,悲恸异常。
圣上见状,忙站起身来查看:“老太君这是怎么了?朕封你为诰命,意为奖赏,怎的吓着了?”
沈绛如干笑道:“祖母可是太过高兴了?”
老太君却合上眼眸绝望跪下:“皇上,老身自知无功不受禄,想当年丈夫战死,先帝赏下那偌大将军府,后来大儿子战死,您赏下这郡太君的封号,又给以尘那孩子破例升为二品昭武将军,如今您给老身和孙媳妇加封诰命,是不是……是不是孙儿他……”
沈绛如一听,如遭雷击地愣在当场。
难道……真如老太君所说?将军他也像他的爷爷爹爹一样……战死了?
她方才心弦已松,大喜又逢大悲,引来一阵头晕目眩,缓缓随老太君一起跪下,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她也顾不上这宫砖又冷又硬,磕上去怕要碰个头破血流,她只看见脑中不断浮现将军的脸,将军的声音,甚至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的额头没有撞到地砖,而是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感觉很熟悉,就像是……将军的怀抱一样。
“阿如!”
她从混沌中寻摸到了什么,那是他的手,布满老茧的粗糙却温暖的手,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拼命地抓紧了他,不让他再消失。
“……将军?”
她的视觉和听觉逐渐恢复了,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
“请皇上降罪,卑职方才一时情急,没等您传召就冲了进来。”
圣上大笑起来:“不妨事不妨事,也怪朕不好,本想给她们一个惊喜,没想到吓着了她们,你既来了,便一起领旨。”
旁边的宣旨太监得令,展开早已备好的圣旨,朗声诵读一通,大意是莫将军攘除外患,为清内贼忍辱负重,成功带回肃王通敌叛国之罪证,使其与其党羽可被连根拔除,护国有功,今封莫将军为国公衔,赐封号安字。
沈绛如靠在他怀里怔怔听着,一切犹如梦幻般的不真实,直到他领旨谢恩,扶着她向皇上告退,一路出宫坐上了马车,她才失声大哭起来。
莫以尘听她这哭声委屈,越听越心揪,只得握紧她的手,愧疚得很:“阿如,对不起,我让你担心,让你受苦了……”
沈绛如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生气,可是嘴巴一张只有呜咽的哭声,什么话都说不了,一刻也不敢从他怀里出来,生怕下一瞬他又成了梦中的泡影。
老太君也红了眼睛:“让她哭吧,你这一趟凶险,祖母都险些没撑住,难为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还怀着身孕,竟然硬生生扛了下来。”
沈绛如把满脸泪水在他胸前擦了擦,抬眸细细看他的脸,这人又黑了又糙了,看得到的地方又添不少伤口,且不知衣服底下还藏着多少呢……
她这么一想,心疼得眼泪又汹涌出来,伏在他胸口哭个不停。
这一日之后,京城都沸腾了,一传十十传百,众人皆知莫将军得皇上秘密委任,在战场上声东击西,与先前埋伏在汢甘族内的探子一应一合,深入敌营取得肃王罪证,忍辱负重潜回京城,以免打草惊蛇,如今功成,加封安国公,夫人更是得封诰命。
各路达官显贵争着要去拜贺一番,皆被婉拒了,知情者说,当初皇上为免通敌者察觉、拿将军的亲属要挟,特地派禁卫军守住将军府,意在保护,却形同软禁,这夫人身怀有孕之时遭此变故,临危不乱,将府中上下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将军回府,自然要陪陪夫人,无心见客。
而肃王府那边就愁云惨雾了起来,肃王通敌罪证确凿,被削除王爵废为庶民,男子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女子打为奴籍充入内务司,朝中有与其合谋的,也一并遭到贬谪降罪。
消息传到沈绛如耳里时,她已经从莫以尘嘴里听到了详细的来龙去脉。
幼帝登基时,肃王被先帝所托,代为摄政,权势滔天,后来圣上成人,逐渐收回实权,察觉了他有结党营私之嫌,更是削权敲打,肃王被朝中人捧得久了,自然不将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皇帝放在眼里,也因此生了不臣之心,想要借不断犯境的汢甘族来搓搓他的锐气。
谁知一来二去,他反被敌人引诱,从搓搓锐气而已,转变成了意图篡位夺权,自此泥足深陷,破绽也越来越多。
因有他的爪牙藏在军营里,汢甘区区小族,却屡次被他们及时脱逃,莫以尘几次在战场上都觉得不对劲,仿佛军中机密被悉数透露给了敌方一样。
他与皇帝长谈之后,定下计划,先是安排梅家大公子这不容易引起怀疑的书生冒险暗探,埋线到今年,终于找到机会,一鼓作气将之连根拔起。
不过,这些都是她催着问出来的,她若不问,便要被他追着反问了:
“我不在的时候,可有谁欺负了你?”
“……好像都被我骂回去了,没骂回去的自己也遭了殃,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好。”
“你嘱咐我带的拨浪鼓,我带了,看,各色花样都有,你喜欢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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