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49
此地是寺庙后院的竹林小径, 颇为僻静，往来无人，他就这样望着她，又试探地唤了一声：
“绛如……”
他这般期期艾艾, 仿佛有话要讲，然而沈绛如回想起来，以往这人对她都是避之不及, 唯恐让他那朱砂痣看见了哭闹，哪有这样唤过她？
她眉梢一挑, 笑意有些凉：“公子若脑子还清醒，应当知道于礼你该称我一声将军夫人。”
高文曜却仍是执意道：“绛如, 我有话……”
站在沈绛如身后的方赟忍不住了，心道这什么玩意儿, 看将军不在京城，就敢肆意直呼将军夫人的闺名？简直是胆大泼天！他身为将军安排在夫人身边的护卫，岂能不出手？
于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去, 拿手中剑鞘指着他的鼻尖：“大胆狂徒, 将军夫人的闺名岂容你直呼！”
折芳碎步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角, 附耳道：“这人是夫人她前夫。”
方赟一听, 气势消了一半, 仍梗着脖子同她道：“那也不能直呼夫人闺名啊，这置将军于何地？”
折芳将他拉到一旁：“这人就是个酸腐书生，不用你出手，夫人一张嘴就能把他骂得节节败退, 且看着吧。”
沈绛如朝方赟点了点头，示意他无需紧张，不得不说，有了这护卫随时左右，她行事也能随心所欲了，省得总担心一介弱女子被人欺负了去。
“有话？我记得和离那日我们该说的都说尽了，从此两清，各自陌路，你如今还凑上前来犯什么贱？”
高文曜先前见识过她这样毒的嘴，却只是对旁人，从来不会对他这样，今日一听，不禁青了脸色：
“先前，是我对你不住……不管你信不信，我承诺娶你时，的确是出自真心……”
这话若放在刚进高家那会儿讲给她听，她指不定还要热泪盈眶地感动一番，可沈绛如现在对他已经全然没有了任何感情，听他这话好像在听过了时的笑话。
“你所说的真心，是跟屠夫肉摊子上卖的心啊肺啊肝的一个意思吧？给完一个还有一个，多少钱来着？”
折芳一瞧夫人递眼色，忙默契地举手答话：“近日跌价了，猪心三十文一斤，不值钱。”
沈绛如抱臂冷笑：“是了，不值钱，所以也别来我跟前叫卖了，我不稀罕。”
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过去，又听他在后面道：“若非你自己偏要和离，我是不舍得让你走的，事到如今，你也不该怨我……”
沈绛如回眸打量了他两眼，越看越嫌弃，从前与他成婚一年多，竟没有发现他是这样一个懦弱又畏缩的男人，和离那会儿只觉得他没有担当，这会子心里不由地把将军和这人一对比，真是犹如云泥之别。
“我至今做过最后悔的决定就是嫁给你，最庆幸的决定就是毫不犹豫地从高家这个火坑跳了出去，现在我诸事顺心，什么怨不怨的，早已没有了，你少到我面前搭戏台子。”
那高文曜就追上两步：“既是不怨，为何又让人从中作梗，将我封了个九品文林郎？”
沈绛如不怒反笑：“高公子太抬举我了，您这十年寒窗苦读才中了举子，官场选拔何其严苛，岂是我一介女流能插手搬弄的？这样的话，说出来也不怕人耻笑你无能。”
她说得越凉薄，背后那人的脸就越是灰败，然而被跟在她身后的护卫一瞪，也不敢再追问，颓唐地走了。
沈绛如到了厢房坐定，不知是因为室内安神的檀香，还是方才冲着前夫骂了那么一通，只觉得一股神清气爽。
方赟在后面欲言又止：“夫人，其实……那个……”
沈绛如抬头看他，见他神色为难地吞吞吐吐，以为是担心方才那事被将军介怀，便也坦荡：“无妨，将军以后若问起来，你就如实说好了，我与将军之间，无需留有秘密与猜忌。”
她这么说，是因为吃了上次那珐琅坠子的教训，往后再也不胡乱疑人了，也不让将军疑心自己。
方赟却挠了挠头：“不是的，夫人，有件事小的不知该不该告诉您，将军也没嘱咐小的保密，要不小的还是如实告诉您吧……”
沈绛如心中一凛，背挺得笔直：“他……他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不成？快说！”
眼见夫人从淡定到慌乱，折芳背过脸去险些笑出声，说到底还是疑心，她这位主子呀，也是曾经被骗怕了，如今要实心实意地完全相信一个男人，难呐！
方赟忙摆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若不是方才那厮追着您问，小的还想不起来呢，就是那位高姓举子的官职，似乎是将军私底下动用了关系……”
沈绛如一听，神情一僵，心里五味陈杂，亏她刚才还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地跟高文曜说不是自己干的，现在看来真的跟她脱不了干系？
那高文曜为了得个好官职，当时费尽心机娶了她，想通过她父亲吏部郎中的关系谋求个好官职，结果套近乎套了近一年，眼看着就要成，她这边忙不迭地和离了，先前攀上的关系断了个干净。
而这文林郎她是知道的，只是低阶散官，俸禄低便罢了，还无升职空间，从前抓得不严的时候，多半是有钱的乡绅们拿钱捐的官职，图个好听。
高文曜落进这坑里，即便故技重施再勾上一个官员之女，也很难再上调了。
将军此举，究竟是瞧他碍眼，还是帮她出气啊？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