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烂好人
白翊视线下移，入眼的手五指修长，因用力攥着他而显得掌指关节异常突出分明。
他顿时敛了方才柔声细语的语气，冷下声音道：“松手。”
然而手腕上的力道一丝未松，白翊只得仰头望去。
那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另半张脸浸在因距离减弱的昏暗灯光里，黑白的分界线清晰地刻在那张脸的正中，只有眼中闪烁的光左右相差无几，直直地映在白翊的脸上。
那人的拇指正好卡在动脉上，白翊手上动了动，没能挣脱。
他眯起双眼，几不可见地抿了下唇，缓缓起身。手中的烟随着动作远离了那个在地上挣扎的男人，白翊拇指一松，烟落到了地上。
兴许是因为身材高挑，这攥着他手腕的人好像比地上那男人还要高些，这使得白翊得抬头看他，看上去像是处于被压制的状态，但他依旧用目不斜视的视线紧盯着对方。因着距离的缩短，他更清晰地看见了这人的脸，以及眼中平静的眼神。
他注视对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放、手。”
那人往旁边瞥了一眼，很快转回白翊脸上，低声说：“做过火了。”
末了，他手上一松。
下一秒，白翊换手擒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按到了墙上！
后背猛地撞上墙，那人却连眉心也没皱一下，脑后因惯性偏向墙，连带着下颚微微抬起，眼中神色冷静地俯视白翊。后者因他这般无关痛痒，又仿佛高高在上一般的表情而在心中燃起了火，再次将他往墙上一摁，咬着牙说：“不用你多管闲事！”
故意沉下的声音让他顿觉嗓子眼干涩瘙痒，差点就要咳嗽出声，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然而这句话像是再次打在了棉花上，那人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睫都没扇过几下。
白翊攥着人衣领的手渐渐收紧，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活动两下，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打什么呢打什么呢！”
警告声骤然响起，三四个警察在此时鱼贯而入，将这条窄巷的入口彻底堵住。为首的一人看了眼墙边的两人，又看向地上呻吟的人，最后望着傅正青喝道：“打什么呢！全都带回去！”
“啊？！”傅正青看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臂无语凝噎：“我无辜的啊——”
警局内。
“见义勇为？”一名警官向后靠着椅背，用手上的笔在纸上一点一点，“见义勇为用得着把人打成这样？”
傅正青急得去抓身旁的白翊，然而白翊两手插兜垂目不语，半晌往旁边瞥一眼方才阻止他的人。
顾延琛。
怎么他妈的又姓顾？！
“哎哟警察哥哥！”傅正青平常只会呈口舌之快，这会儿被逮到警局彻底傻眼，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真的是见义勇为，那小姑娘不是也主动来录笔录了，你们去问她不就得了嘛！”
“好好说话！别攀亲戚！”
“好的警察同志！”傅正青顿时蔫了，指着白翊脖子，“说真的，你们看看我们阿翊这伤，要是阿翊不还手，早就被那傻|逼给勒死了！哎对！这叫正当防卫！咱又没错！”
“防卫过当也是需要负刑事责任的知不知道？”
傅正青一听要负刑事责任就呆住了，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念叨：“那那那、那怎么办啊——”
白翊被他嚷得烦，冲人吼了声：“闭嘴！”
傅正青顿时偃旗息鼓。
这边一安静下来，那方的说话声就变得格外醒目。
顾延琛的语调依旧平缓而冷静：
“对，我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白汗衫的人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打了回去，后来那人又挥拳要打他……”
顾延琛的话让白翊扫了他一眼，能从侧面瞧见光晕圈出了他微垂的眼睫，双唇一开一合，下颌角勾勒出干净完美的弧度和线条，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作出细微的移动。他的坐姿端正，就是警局的椅子有些矮，看起来稍显逼促。
白翊又看了两眼，才收回了视线。
就在这时，另一位民警过来朝对面坐着的警官耳语几句，那警官听后看向两人，沉默片刻后道：“你们可以走了。”
“真的？！”傅正青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椅子在地砖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连顾延琛都皱眉往他那儿偏了下头。
相较起来，白翊看上去就平静许多，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正要起身，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二少爷。”
白翊回头看，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余伯。”
余伯越过他，朝警官点头示意了一下，这才转向白翊：“先生喊我来接您。”
可怜傅正青还没开心多久，脸色在见到余伯的瞬间唰的一下白了，也反应过来为什么警官会让他们走。
“完了完了，我爸不会也知道了吧——”
他求助般将视线投向白翊，谁料白翊已径自起身，只给他留下一句：“自求多福吧。”
还没走几步，白翊在经过顾延琛背后时莫名停住了脚步，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被看的人像是的确没感应到他的视线，也没听见突然安静的脚步声一般，依旧坐得笔直，客观回答着警官的问题。
见人站了好一会儿，对面负责的警官打断了顾延琛的回答，看向白翊问道：“站***吗呢！要走就走，还是想在这住一晚啊。”
饶是如此，顾延琛也依旧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微微垂下了头。
白翊登时意兴阑珊，随后一把抓住了顾延琛的后领，让他微微后仰。
“喂！你干吗呢！”
桌子后的警官刹那间站了起来，指着白翊警告：“这里警局！不许给我乱动！”
白翊看向那警官，说：“放心，我就说一句话。”
下一刻，他凑到顾延琛耳边，几乎贴着耳朵念了一句：“以后不要多管闲事，烂好人。”
说完，他立刻把人往前一推，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顾延琛被他推得一倾，但很快正了正自己的坐姿，仿佛这段插曲从没有发生过。
之后不久，在傅正青哭丧着脸被人拽走后，顾延琛在警官递过来的笔录末尾签了名，也得到了可以离开的准许。他道了声“幸苦”，起身套上外套后出了警局的门。
路上一片冷清，只有一圈圈黄晕铺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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