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小辈的婚事,本来不应该如此草率的做下结论的。然而段夫人当着众人的面示弱,趁着段老爷不在的时候,就先说出了口头约定。偏偏两个当事人还都一言不发,虽然并非全都是默认的意思,但在外人看来也差不离了。
除非段老爷想要与温家二房断交,否则这桩婚事必然是成定了的。
温二夫人在宴席上没有多言,只说席柔父母健在,她不过是个远方的表姨,不好越俎代庖的订下人家小姑娘的婚事,想要回去同席柔的母亲再商量一番。
她去找了席夫人说话,言语之中满是对段瑜之的夸赞:“……你从前也是见过我阿姐,阿姐待人最是亲切,她教出来的孩子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阿柔若是嫁到段家去,自是不必担心婆媳关系的。当然这也还得听一下你的想法,若是你觉得瑜之不适合阿柔的话,也只管与我说。我去想办法推了这门婚事。”
凭本心而论,温二夫人是极其赞同席柔嫁到段家去的。
从前她以为阿蘅才是最适合段瑜之的,然而从近两年发生的事情看,阿蘅与段瑜之已经疏远得不能再疏远了。反倒是席柔代替了阿蘅在段瑜之身边的位置,时常会被接到段府中小住,还能经常收到段瑜之送来的小礼物,那些可都是阿蘅没有的。
一对小儿女之间的感情算是身后,若是真的结成了夫妻,想来也会和和美美,是绝不会成怨偶的。
为人父母的,可不就是盼着自家孩子往后的生活能平顺美满,不必饱经风霜么!
席夫人虽然在温家住了有四五年的时间,但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自己的小院之中,轻易不会外出闲逛,在温府之中向来没有多少存在感。
她嫁给席老爷之后,就一直跟在席老爷的身边,也就是先前因为席柔的缘故,席老爷在上官那里得到个优等的评价,而且席老爷还从上官那里得到了小道消息,说是他可以调回京都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席夫人才会带着席柔早早的回了京都。
谁知一连过去了四五年,也不见席老爷有被调回京都的迹象,以至于她们还在温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随着席柔年岁渐长,席夫人心中的担忧也就越来越多。
早些年她担心自己没能给席老爷生个男丁,又担心席老爷身边的妾室会趁她不在老爷身边,取代她的地位。时间久了以后,那些个担心在席夫人的心中已经没了影,比起常年不曾见面的席老爷,她更担心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儿。
倘若她和席柔还留在席老爷的身边,按照席柔现今的这个年纪,也应该开始给自家姑娘相看起来了,嫁妆什么的也应该提早准备上了。
然而她现在还寄人篱下,连门都不好随意乱走,又怎么能去外面给席柔相看夫婿呢!
说起来,席家在京都也不是没有自家的宅院,只不过她们家的宅子比较小,又常年没人收拾,也不是个居住的好地方。不过自家的宅子就算再小,也总比寄人篱下来的好。
席夫人前段时间还特地派人去打扫了宅子,正准备找个机会同温家人请辞。她的想法还没有透露出去,就被席柔给打消了。
她说她们两个弱女子回自家宅子住,听上去倒是挺不错的,但天子脚下也并不是完全安宁的,倘若就有贼匪盯上她们两个弱女子,到时候岂不是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继续在温家暂住一段时间,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席老爷就真的能调回京都了呢!
不得不说,席柔的顾虑也确实是在理。
这才将席夫人的想法给打消了。
然而这会儿听着温二夫人的问话,席夫人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家的宅子来。
若是席柔真的和段瑜之结亲,那总不能还从温家发嫁吧!
瞧着席夫人半天不说话的样子,温二夫人知道她这是又想到了别处去,清了清嗓子,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席夫人顿了顿:“表姐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哪哪都好的,我是觉得能与表姐结亲是我们家的幸事,只不过这成亲的人是阿柔,过日子的人也是她,我就算是她的母亲,也没有直接替她拍板做主的理由。”
言下之意,是还要再问过席柔的。
温二夫人看了眼对面的人,她对自家这个远方表姐其实并不大熟悉,虽然对方在温府住了四五年的时间,但说实话,温二夫人对席柔的印象都比对席夫人深。平日里她若不是亲自上门的话,是不大可能见到这个表姐的。
原以为席夫人还是幼年那般软糯可欺,然而今日一见方才知晓,为母则强的那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旋即笑了笑:“理当如此,阿姐提起这桩婚事时,也说是问过小辈的意见,想来瑜之是很满意这桩婚事的,表姐也确实应该再问问阿柔的。你们母女俩也好好商量一番,若是事情定下来了,再同我说上一声,我也好去通知阿姐。”
她起身告辞,给席家母女俩留了个空间,让她们也能仔细商量一番。
席夫人也跟着站起了身,本是打算送一送温二夫人的,然而温二夫人让她不必多礼,就只停在了门边,目送着温二夫人离开。
温二夫人离开后,席夫人就对席柔说:“一眨眼的功夫,阿柔都已经是大姑娘,那天你从段府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有细问你宴席上的事情,还是今日温二夫人过来了,我才知道原来有人想要和你订下婚事,你同我说说段夫人她们在宴席上是怎么说的……”
席柔她们从段府回来时,已经将近黄昏,而席夫人在家中无所事事,每天都休息的很早。她就没想着去打扰席夫人,本来是打算等到第二日再同席夫人说说宴席上的事情,谁知她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温二夫人就已经过来了。
终于和席夫人独处一室了,席柔回想了片刻,将宴席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她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席夫人很不争气,但心里也清楚,这世上的人都加在一起,也没有席夫人对她用心,故而她平日里倒也不曾防备过席夫人。
“娘,段瑜之以后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我是想要嫁给他的。”
因为不曾有所防备,席柔在席夫人面前说话时,也不会像在旁人面前那般小心谨慎,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往往是张口就来。
听着自家女儿是有嫁进段家的意向,然而她话中的意思却让席夫人皱起了眉头。
也不是说嫁人就一定要冲着两情相悦去,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又能有多少真真切切的两情相悦,可也不能完全冲着别人的前途去呀!门当户对的人互相奔着前程而去,那倒也能说是旗鼓相当,然而她们席家能与段家相比么!
人家段老爷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只要不头脑发昏,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那再过几年是肯定能位列阁老的,而她们席家呢!
成就最高的人也不过是席柔的父亲,如今在外任职,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顺利调回京都。如果席老爷是封疆大吏般的人物,那两家也还算是相配,但他不是呀!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县官,连知府都不是,又如何能同段家相比。
席夫人叹了口气,仅凭自家女儿的短短两句话,就让她很不看好这桩婚事了。
她对席柔说:“阿柔,不是为娘在妄自菲薄,但你也知道我们家是何等的光景,你要是真的嫁进段府,他们家的人欺负了你,我和你爹都没有办法为你讨个公道的……”
停顿了片刻后,她又试探性的劝说道:“我知段家的那孩子前途远大,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可人心易变,谁又知道他将来会变成个什么样子!阿柔的未来夫婿也不是非他不可,不若我们还是拒了这桩婚事,你看如何?”
纵是明知席夫人是在为她好,可听着席夫人的一段话,席柔就觉得倒胃口。
一般人或许真的会应了那句人心易变的话,可段瑜之会是那种人吗?
他可是因为太过痴情的缘故,还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哪怕是千百年后,也还有人为他的痴情而感叹。
虽然段瑜之在历史上情有独钟的人并不是她,但席柔有信心能够取代温家四娘的位置,只要给她时间,她什么事情做不到呢!更何况温家四娘现在已经退出了段瑜之的生活,她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就连段夫人也在帮着她,还主动提起了她与段瑜之的婚约,她为段瑜之付出良多,又怎么会愿意轻易放弃!
席柔抬头看向席夫人,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我的,他也不是那种负心薄幸的人,所以娘你就答应了这桩婚事吧!”
她知道席夫人是不大看好这桩婚事,可她对此却是再满意不过的,因而便痴缠在席夫人的身边,盼着她能早点如她所愿。
做母亲的,又如何能拒绝自己真心疼爱着的孩子。
席夫人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明面上也只能答应了席柔,只不过因为心中有所不甘愿,在答应了席柔之后,她又补了一句:“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在我身边痴缠,我是禁不住你的请求才答应了你,可你父亲那边还有的说呢!”
远在外地任职的席老爷子嗣不丰,多年以来,膝下也只有席柔这么一个独女。
便是平日里并不在一块相处,但席老爷也是时时刻刻的惦记着女儿,三不五时的就要派人送东西过来,还指明了席柔要与他时常通信。
在席夫人的眼中,席老爷是最疼爱席柔的,想来他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女儿嫁入段府的。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此等的计较,席夫人才会那般轻易的答应席柔。
席柔闻言却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去时,神色有些嘲讽。
也就是席夫人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席老爷是真心疼爱着她的。
倘若是真心疼爱孩子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家孩子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先前席夫人还想着从温府搬出去,若不是席柔劝住了她,那她们这会儿恐怕真的就已经去了席家的宅子里。可席老爷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件事提出异议,他从未想过自家妻儿是否会因为寄人篱下而心生忧惧,他只会为他自己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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