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气不敢出,被赵春晓带回了家。
赵春晓面上的怒气仿佛越来越浓重,一路上开车沉默不语,却叫她莫名地感到沉闷喘不过气。她的记忆依然凝固在刚刚停车场里的那一幕,那样剑拔弩张的母亲,她从没见过,而那样隐忍退让的许暮之,她也同样没有见过。
她双手交握,在赵春晓进门后,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将手上的那个戒指取了下来,十分谨慎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家中的钟点工正在打扫着卫生,赵春晓进去后就将钟点工请了出去,钟点工见她眉目锋利,像是正在生气的模样,也没多迟疑,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她仍然悬着一颗心,想起许暮之承认过的事实,也想起自己不断猜疑过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而如今看见了母亲如此愤怒,却又突然看不透,这一场恩怨,到底谁才是最大的罪人?
“妈,您今天怎么会……”
她本意是想平和下母亲的心情,随口问起了母亲恰好出现在那里的事儿,可赵春晓明白了她想问什么,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她的话就这样被母亲一个绝情的眼神生生掐灭,顿在那里,大脑没由来地塞住了思绪。
心凉了一下,她害怕母亲生气,对自己失望,这种害怕早已经随着年幼时便一直伴随着她,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极会看人的脸色,知道什么样的情况该说什么样的话,而母亲就那么一个眼色,就已经足够让她内心的期冀彻底消失。
今天的这件事儿,已经是躲不过去了。
她嗫嗫地开口,“妈,您别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的?”赵春晓冷声问道。
她诚实地,轻声道,“快一年了。”
“一年了?!许由光,你现在胆子都这么大了吗?!”
她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就成了胆大无礼了?
赵春晓烦乱的捋了捋自己的短发,踱步走来走去,“你们以后不许见面了!我不允许你们再见面了!他不是个好人,你和他在一起有什么好处?!”
她竟然出奇地保持了冷静,听着母亲的话,问道,“他为什么不是好人?”
“为什么不是好人?!”赵春晓提高了声音,“他陷害过你妈,差点儿就让我身败名裂抬不起头做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被绑架,不会受伤昏迷住院!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断了,必须给我断了!”
“我不要!”她出声顶撞,语气坚决到叫赵春晓微微错愕了一番。
“他对我这么好,我不想放弃他!”她哽咽,却坚定得让人无从阻挠。
赵春晓正在气头上,没有办法理会她此刻脆弱不堪的情绪,一听她这话,火气又“蹭蹭蹭”地直往上涨了几个度,厉声吼道,“许由光,我是你妈,我会害你吗?!”
这一吼,吼得她碎了心,也吼得她崩了神。
她蓦然间就抬起了头,竟然不亚于赵春晓的怒不可遏,“您现在终于想起来您是我妈了啊?!早知道干嘛去了?!我当年一个人来北京,一个人报到上学,你没想起来你是我妈!北京这么大的城市我从来没来过,迷了路没人管,一个人在郊外徘徊,你没想起来你是我妈!我们是母女,可一年到头,见面的时间还比不上你的客户你的当事人,你告诉我你是我妈!”
“一个从来没管过我的人,一个送我上班途中就能为了工作抛弃我的人,甚至在我昏迷住院的时候都能安然离开的人,自称是我妈,如今连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清楚,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打着爱我的幌子,二话不说,就让我离开自己喜欢的人,哪里有这样做人的,这又哪里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落下,她颤抖着声音吼出了这一席话,这么多年了,憋在心中的那些话此刻悉数倾吐而出。而她这么突如其来的巨大反抗,让赵春晓愣在了那里,良久,赵春晓才缓缓抬起手,颤抖着,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赵春晓指着她的鼻子,眼中嚼着泪,一字一句,“许由光,你爸临死前最惦记的就是你,一口袋的水果糖全染上了血,现在你却为了这么一个人,让你爸死不瞑目,你没良心!”
她困惑地看着赵春晓,赵春晓的泪水划过了脸颊,她冷冷一笑,“许暮之敢告诉你吗?他根本不敢告诉你!要不是他的那个疯婆子母亲开车想撞死我,你爸他也不会……也不会……”
赵春晓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塞,背过身对着她,低头,肩膀猛烈地颤动起来。
而她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变得极静,大脑刹那之间空白了下来,她难以置信地回想着母亲刚刚的那一句——
“要不是他的那个疯婆子母亲开车想撞死我,你爸他也不会……也不会……”
也不会,为了救母亲,而以身作挡,被碾得四肢俱碎,当场死亡。
当年在太平间见到的那一幕此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地钻进了脑海里,女人歇斯底里的疯狂,父亲残破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色,还有她在那个医院外极好的午后阳光之下,看见的那个漠然身影的少年。
许多的细枝末节在那一刻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第一次见许暮之时的熟悉感,还有他再次回国后对自己的疏离感,还有那晚二人擦枪走火后他充满了纠结的眉心……
心,就像是被人抓住后拧紧了的钝痛,叫她疼得喘不过气,这个巨大的冲击就像是山洪海啸将她淹没其中,她甚至还来不及接受和呼吸。
她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呆滞地盯着地面。赵春晓控制好了情绪,回过头,冷然扔给了她一句话,“他如今,和一桩军火走私案有藕断丝连的关系,即使是没有之前的恩怨,我也绝不会让我的女儿栽到这样的人手里!”
赵春晓说完后就关门离开了。
她无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中死寂一片毫无光彩,整个房子安静了下来,漆黑无边的夜色蔓延,手机响了很久,不知道是谁,依依不饶地打了一次又一次。
她设置的是专属铃声,她知道,许暮之此刻正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心急如焚地给她打着电话。
直到她亲手挂断。
那道铃声,便再也没有响起过。
看,他就是如此地通透懂得人心。
那一晚她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听见外面的喧嚣声,从吵闹到宁静,又从宁静开始渐渐变得吵闹。
天将明时,她终于动了动麻木的身体,爬起来,洗干净了脸,整理好了衣冠,神色无恙地回到了白楚河的公寓。
那一夜很漫长,她想了很多,等到自己的理智开始渐渐回归,也等到自己开始慢慢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回到公寓的时候,白楚河正戴着耳机玩着电脑,见到她,怪异道,“你眼睛怎么那么肿?哭了?”
她轻轻摇头。
白楚河又问,“cookie呢?你没带回来吗?”
她愣。
白楚河狭促地眯起眼睛笑了,啃了一口苹果,“哦~我知道了,你故意留在了许大神家,就是想让cookie尽早适应环境,然后自己好搬过去和许大神双栖双宿对不对?”
她低头找出了拖鞋,“嗯,也许吧。”
白楚河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倒是因为自己猜中而有些惆怅,“要是也有人送我一只像cookie这么漂亮的猫咪就好了,唉,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她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没多久白楚河就凑了进来,抱着电脑坐在了她的床上,神色却有些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和许大神吵架了?”
“算是吧。”
“他怎么了你了?!”
她想了想,说,“他很好。是我的问题。”
“楚河,”她轻声唤道,声音里有些酸涩,“你替我……把cookie接回来吧。”
-----------------
后来白楚河从许暮之那里回来后,没带回cookie,却带来了许暮之的一句话——“想要cookie,就自己来接回去。”
她当时正在喝着牛奶赶着撰写总结报告,咬着吸管听着白楚河的转述,对着自己电脑里的那份报告,连头也没抬,“嗯”了一声,就没再有多的动作了。
白楚河当时站在许暮之家门外,说想带cookie回去的时候,感觉许暮之那脸色特别难看,她直觉二人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一个外人也插不上话,说了几句,也就随他们去了。
她偷偷像春荷打听了赵春晓口中的那个军火案,春荷吞吞吐吐地告诉她,说那是个大案子,对方的人似乎一直在忍让,可是赵律师铁了心地要办了这个案子,手里捏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证人陈词,向一家夜店极力打压,顺藤摸瓜,摸出了那夜店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
这些事儿说起来十分复杂,春荷说了很多,而她唯一能记住的,就是这事儿竟然将遥遥几千里之外的莫斯科黑色帮派拉扯了进来。
那可是,莫斯科啊!
白楚河的咖啡厅在三月份的时候终于倒闭了。
倒闭的那一天她捧着一束花去给白楚河贺喜,白楚河就受不了那侮辱,死活不肯要那一束花,还差点儿哭鼻子,说这次肯定要被自家老爹笑掉大牙。
不过笑没笑掉她不知道,白楚河那天回了一趟家,第二天就开始大面积投简历,等面试。等了三天,在家里无所事事了三天,最后在她下班回来后尖叫着抱着她,说,自己被ato公司通知去面试。
当时她就震惊了,ato那是什么公司?!世界五百强的游戏制作企业,何德何能,竟然要面试白楚河这样一个只会玩游戏,却对开发技术一窍不通的白痴!
白楚河特别兴奋,拉着她去了夜市喝酒,疯了一晚上,而后果就是她们俩第二天一个差点儿上班迟到,一个差点儿错过面试。
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闹钟上指向七点半的闹钟,彻底疯了。
俩疯子就这么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门,她简简单单地洗漱装扮后就冲出了门,白楚河面试的地方和她顺路,落在了后面,急吼吼地冲出了门,在经过了一个早点摊的时候,差点儿撞飞一个流浪汉。
流浪汉手里的早餐被她撞飞了。
那流浪汉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双人字拖,错愕地盯着自己被撞飞的早餐,白楚河特别抱歉,又赶着时间,冲回那早点摊买了双倍的早点赔偿给了流浪汉,递过去的时候看见流浪汉那张清秀且年轻的脸颊,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囔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哎哟……”
流浪汉本就对白楚河的行为感到万分惊愕,听了她这句话后,微微张大了嘴,像是不敢相信。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