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不过大齐有个变态的规矩, 就是如果是女儿女婿回家住,是不可以住一个院子的,茵茵住的,是她未出阁前的院子。而少桓则住在前院。
这样倒也让茵茵松了口气,只要不跟他同床共枕就行。郡主府与王府相隔不远,少桓白日办公, 也不至于很麻烦。
等宴席都散了, 少桓也没粘着茵茵不放,说是有事相寻,将陈劲柏与陈禹杰拉到书房去谈话去了。
茵茵落得轻松, 先去逗了逗两个孩子,又跑到沐春堂去陪祖父。
祖父写字不太利索, 这会儿正捧着书坐在窗前, 眯着眼睛看书。他年岁大了,看不清书上的字。
茵茵心中一酸, 现代的话有老花镜,但这古代可是没有的。
她走到桌前,瞧着桌上被翻动的两本书, 应当是祖父新近要看的。她取过一本一瞧, 字如同蚊蝇一般大小,她青春年少,眼神好得很,看起来都不怎么容易,何况是祖父了。
她放了书, 走到祖父跟前,瞧着祖父手中那本书,果然这字体要大上一倍。想来是祖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字比较大的书,看着不那么费力吧。
老太爷放下书,示意茵茵扶他,笑着问:“你在瞧什么?”
茵茵摇了摇头:“我是在想,祖父这张书桌合不合适我用。”
老太爷笑道:“王府没得书桌么?你还眼巴巴瞧祖父这张旧的?”
茵茵扶着老太爷往书桌前走,又伸手摩挲着书桌:“如今我得空了,可以回来住些时日,左右也没事,以后日日到祖父这里来陪着祖父。不过如今我都是王妃了,这个字实在是难看,想要好生练一练,祖父督促我可好?”
老太爷并没有多问,只笑道:“你那个字,即便祖父日日盯着,也是练不好的。”
玩笑归玩笑,他心中知道,茵茵这是想要多来陪一陪他,他的时日不多了,自然也是想要孙女陪伴的。
外书房中的三个男人,正在讨论江中固防一事。
少桓摩挲着地图,许久才继续开口:“依岳丈的意思,是得全权推翻重来了?”
陈劲柏斟酌片刻:“臣年轻的时候,对山水固防颇有研究,江中这件事比较麻烦,若只是简单加固,明年春夏大雨,又会有洪涝灾害。依臣之见,还是要推翻重新绘制固防图纸。”
少桓沉吟片刻,点点头:“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陈劲柏心中清楚,工部大部分在三皇子掌握之中,若想要大刀阔斧改革,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可若撇开工部不提,人选与银钱都是大问题。
他踌躇片刻,还是继续说道:“不仅如此,王爷,这地图最先乃是先皇在世之时,命当时的工部所绘,如今已过了数十年,每次修改,都是户部着下面州县自己绘制了交上来。依臣之间,恐这些并非如今江中一代正常地貌。”
他直言不讳,也不在意王爷会怪罪。若不交代清楚,恐怕王爷想出了法子,还是会走弯路。
少桓凝神细想,长叹一口气:“这样说下来,需得先让人细细丈量江中地域每一寸,然后再行绘制设计了。”
陈劲柏拱手道:“正是如此,此事若要操办,势必工程量巨大,需得户部工部协作而成。可……王爷也只,如今的六部干活的不多,吃饭倒很多,官官相护,若来了个事情,责任也是推脱得欢快啊。”
少桓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桌面,思索着他手下可用之人,又是哪些能担此重任。户部尚书年迈,又是个油滑的,左侍郎到能用用,但工部不配合,左侍郎一人也成不了大事。
除非是在户部说得上话,又对水利工程熟悉的人。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陈劲柏,不行,这事艰难也就罢了,关键是太过危险,他行动起来无法避开人,老三知道了,一定会从中作梗。
即便他安排妥当,保住岳丈的性命。可将岳丈置于危险之中,茵茵甚是孝顺陈劲柏,恐怕是没法子体谅,他也过不去心里头那道坎。
陈禹杰见他们沉默下来,忽而咬牙跪下:“臣有一言。”
“你说。”
陈禹杰抬头看看爹爹,迅速低下头:“臣的意见,是只修补加固,不推翻重来。”
少桓盯着他看:“你可知因江中年年洪涝,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陈禹杰点点头:“臣全都明白,可是王爷,如今形势严峻,王爷……并非一国之君,此事操持起来牵连甚广,绝不是耗费一两个小卒便能成功之举。而王爷如今前狼后虎,正是该保全实力的时候。臣以为,王爷可暂缓此事,等……等将来尘埃落定,自有大展宏图之日。”
这是劝少桓与之前接手此事的官员一样,囫囵行事,等日后登上皇位,再行处置。
少桓抿着唇,久未做声,许久才长叹一口气,站起来行至窗前:“幼时本王还在宫内,听太子与本王讲家国大事,人家都说先国后家,可是若没有家,又哪来的国?为君则当心系天下,抛之百姓于不顾,太子不忍心做,本王也不忍心。”
陈禹杰忙劝道:“王爷,这不是抛之百姓于不顾,正是为了将来百姓安居乐业啊。”
少桓摇摇头:“太子曾与本王说过一件事,当年江中洪涝之后,大面积爆发瘟疫,是庄亲王处理此事。可庄亲王并不是奋力救治疫病之人,而是将他们关到一起不闻不问,病死饿死之人不计其数。庄亲王便是你这番话,是为了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
只太子说,难道那些疫病之人,便不是生命么?那里面临产的妇人,有稚嫩的孩童,他们就活该死去么?若……那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的孩儿,你还以为该送他们去死么?”
陈禹杰毕竟刚刚当了父亲,听到这话,心尖抖了抖,再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少桓仰头看着天空:“只要我有一分之力,便不会要百姓再受这无妄之灾。”
陈劲柏平静的走到他跟前,跪下说道:“王爷,臣请命,愿携臣之部下前往江中,亲自绘制江中之图纸。”
少桓冷冷的看着他:“你不行。”
陈劲柏坚持:“王爷怎知臣不行?王爷若不信,臣现下徒手,便能绘制出整个洛城之景象来。”
少桓摇摇头:“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但你是本王的岳丈,本王怎能……”
陈劲柏掷地有声:“王爷,国事当前,当论君臣,而非是人情。王爷,臣幼时便知大齐鼠啮虫穿,上位者无能,臣下等只能尽心保命。如今臣知王爷心系万民,臣亦有一颗报效大齐之心。臣正直壮年,整个洛城再没有比臣更合适的了啊。”
他心潮澎湃,这么多年,他谨遵父亲的教诲,处处小心谨慎,从不出头半步,哪怕现如今做了户部右侍郎,平日里也只装糊涂。没想到现如今,竟然也有让他一身才学有地方施展的方向了。
人说煜王是转了性子,可今日他发现,煜王并非转性,分明与他们陈家一般是藏拙。现如今连煜王都不藏了,便让他助王爷一臂之力,成则百姓安,大齐安。败,也不过是祖宗基业,左右这祖宗基业,他早就不能保住了。
少桓怔怔的看着他,有一股浩然之气涌在心间,他有那么片刻,甚至想要立时就答应。
陈劲柏看出他的迟疑,忙道:“王爷若是不放心,臣这便去与王妃好生说说。”
少桓摇摇头:“不必了,本王自会告知她。”
陈劲柏大喜:“王爷这是答应了?”
少桓扶起他,严肃的说道:“岳父,不,侍郎大人,此去万分凶险,本王会安排妥当护你周全,但你自己也得小心谨慎。将来我大齐江山,需得侍郎大人与我一同守护。”
陈劲柏拱手应了:“臣定不辱命。”
少桓拍拍他的肩膀,又道:“我去看看祖父。”
如今什么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决定行动了,便要速战速决。原本他一直只是守,现下该进攻了。
他走到沐春堂,刚准备进去,就遇到陈娇娇走出来。
陈娇娇欢喜的喊着:“姐夫是来寻姐姐的么?”
少桓愣了愣,收回刚要迈出的脚步:“你姐姐在这里?”
陈娇娇点头:“姐姐与祖父最亲,回府总会多多陪伴祖父的,可需要娇娇进去喊她?”
少桓踌躇片刻,既然决定问老太爷要那些东西,茵茵在场总是不好,不如等茵茵不在这里的时候,他再好生与祖父说说。
这样想着,他摆摆手:“不用了,让他们祖孙俩好生说说话,本王有些事,先去前院了。”
他转身便走。陈娇娇看着他的背影,他不是来找姐姐的,可是他听到姐姐在这里,就不愿意进去。
他分明与姐姐有了龃龉,姐姐啊姐姐,王爷待你这样好,你怎可负他?
用晚膳的时候,照样是一张大桌,陈老太爷坐在当中,左边是煜王与茵茵,茵茵旁边则是陈娇娇。
今日陈娇娇惹了事,余氏对着她也没个好脸,琢磨着等晚上还是要与老爷说说,娇娇这个样子不是办法,亲事暂且不提也罢,好好修身养性才是正经。
不过今日煜王与陈劲柏陈禹杰三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顿饭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老太爷见状,问道:“你们今日是不是有事?”
陈劲柏忙给父亲斟茶:“无事,父亲,看样子儿子也不能不服老啊,这样操持下来,却是有些疲累。”
陈禹杰跟着“嗯”了几声,才反应过来爹爹说的什么,忙讪笑着:“祖父,孙儿是……是挂念阿玉……”
余氏心下称奇,儿媳好端端在屋里,不过半日未见,挂念个什么劲儿?只她到底还是回过神,嘱咐嬷嬷去朱氏那儿,瞧瞧朱氏与两个孩子。
茵茵伸手夹了一块牛肉:“王爷,您怎的不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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