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除夕前宫中终于定下公主康平公主仪驾出京的确切日子。此事因为早已定下, 只剩下出京的时间还待商议, 鸿胪寺和礼部早已在着手筹备,并不慌乱。
阿梨为此事与风榭力争, 风榭怒道:“你也听到她说了,她是冯家人,冯家的男人在战场上殊死拼搏, 她为什么不能为这天下安定做点什么!西域小国以沾兰马首是瞻,沾兰一臣服, 其余诸国便不敢再动……她这一嫁,西疆便会稳定数十年,她的婚姻, 能换来数万将士的性命,数万个有妻有子、像冯霖一样男人的性命,有何不可!”
“冯家冯家?为什么你总想着牺牲冯家为自己争利?”阿梨毫不示弱,咄咄反击:“冯家的男人已经为了你的江山死绝了, 你现下连女人都不放过!”
风榭怒火中烧, 见她眼中通红、双肩微颤, 咬牙压下:“我若是自己还有别的妹妹,我也会让她们去!”稍顿一顿,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充满疲倦:“我与花朝一起长大, 我也不想这样,但我……没有办法……”
阿梨见他如此,也垂下头, 许久,闷闷的声音忽从底下传来:“姜…姜大哥,你一定有办法的……”
“阿梨……”风榭听见这声音,心中的坚硬猝被打破,伸手揽过她肩头,想给她些安慰。
阿梨身子僵了僵,破天荒的,这次没有让开,静静任他搂在胸口。半晌,她低低的声音再度传来:“姜大哥,你放过花朝好不好……我……答应嫁给你……”
这是她眼下唯一能为冯霖做的了。
风榭揽住她的手臂一僵,定定看着怀中的她,片刻,抽开手,拂袖离去。
因年后诸事繁杂,要行太子妃册礼,要准备公主和亲之事,这一个年过得十分草率。
除夕夜,因风榭要代天子宴请百官,只剩花朝与阿梨一同守岁。花朝算是昭文带大的,心中已几乎把昭文当成了母亲,平日怕宫人太医怠慢,一直亲自在她床前侍奉汤药,这夜仍然如此,因此两人的年饭便也在袭明殿中用的。
用毕两人围炉夜话,说起幼时趣事,阿梨旬月来头一回微微展了点笑。花朝也笑道:“这样才对,嫂嫂别整日沉着一张脸,对我的小侄女不好!”
阿梨轻抚腹部,果然又笑了笑:“你怎知就是侄女?”
花朝道:“我喜欢女孩,天天和菩萨求,菩萨不会辜负我的。”说着便起身,捧过一个匣子:“我这几天闲来无事,和姆妈学做了两件小孩衣裳,嫂嫂你看!”打开匣子,抖出一件粉色小衣。
阿梨好笑:“你这姑姑比我还心急,这么早连衣裳都备好了!”
花朝道:“当然心急,年后我就要出宫了,不赶紧做,怕临走前都赶不出两件像样的……”
阿梨脸色一变,起身走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事还不一定,我来想办法,定不会真让你去和亲……”
花朝垂着头,没有看她:“嫂嫂的办法,就是嫁给太子?”轻轻从阿梨手中抽出手,将那小衣仔细重新叠好,方开口:“嫂嫂知道吗?太子已经在宫外为你建了个墓,告诉世人你随我哥哥殉情而去了,你现在的身份,是礼部尚书秦融的女儿。太子为此时筹谋许久,想必势在必得,可嫂嫂,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阿梨身子一僵,听她继续道:“且不论你与我哥哥的感情,单你这腹中的孩子,若生下来是个男孩,你觉得,他有多少机会能活得下来?”
“你若是太子妃,他就是嫡长子,未来这帝位的继承者。若太子不是太子,我相信,以他对你的感情,或许会容下这个孩子。可他是。”
“在宫中,要想让一个人死得像一场意外,有千百种方法。”
花朝轻轻摩挲了下那粉色小衣:“嫂嫂执意要留在宫中,我只能祈求,这孩子是个女儿。”
阿梨脸色苍白,双肩微微颤抖,良久,咬牙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去和亲。你哥哥和我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一生平安无忧。”
花朝转眸笑:“嫁去沾兰,也不是一定达不成这些。”
阿梨皱眉急道:“沾兰王野心勃勃,来日不说和大盛,和居姚必有一战,你嫁过去,日子必不会好过!花朝,而今我反正嫁与不嫁,都困在此地,倒不如先想办法骗过了他,保住了你,往后再慢慢寻时机,逃出宫去。”
花朝反握住她手,轻轻捏了捏,以示感激。静默片刻,忽而一笑:“嫂嫂既然也不想留在宫中,我倒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嫂嫂代我出嫁,和亲途中伺机脱逃。”
阿梨闻言一惊,旋即蹙起眉头:“那你呢,你怎么办?我一走,太子必不会放过你。”
花朝笑道:“嫂嫂放心,我已有其他安排。若非为了姨母与嫂嫂,我早已离开此地。”说话间她走到窗边,已近午夜,再有半个时辰,满城就会尽放焰火。她手指在窗棂上轻轻刮了刮,浅笑:“就是还得委屈嫂嫂,眼下对太子要虚与委蛇些,不可太过冷硬。”
年后便是太子妃册礼。风榭照常每日来阿梨殿中坐坐。除夕夜与花朝长谈之后,阿梨态度缓和了不少。虽仍只是静坐抚琴,可脸上不再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一日雪晴,风榭见阿梨似乎兴致不错,竟命人取了长笛过来,和她的琴音。阿梨闻声一怔,抬首看向他来的方向,又迅速移开眼,指下已错了一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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