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坦诚
沈在歌错开他的脸, 从他身旁拱到床沿, 弯腰捞起靴子,利落地往脚上一套, 蹭蹭蹭跳到地上,头一扬, 说:“我要去校场,你先休息吧。”
谢允川默了默, 被她陡然间冷淡的态度吓了一跳, 他螳臂挡住她,不许她走,脸上挂着笑, 揽肩把她抱进怀里, 温言细语哄着:“茵茵,是我不对,你别同我置气,好不好?”
沈在歌微微侧过脸,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压低了声音问:“你哪里不对?”
谢允川支吾了两下,说:“我不该这么晚才回来,该早些回来陪你。但我发誓,林州的事情一完, 我马不停蹄就赶回来了。”
沈在歌默了默,把谢允川给她挤歪了的衣襟重新摆正,然后懒洋洋地向后退了一步, 伸手扯了扯起了褶皱的衣摆,她看着谢允川的脸,认真地说:“除了这件事,你还有哪里不对?”
谢允川兀的一愣,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又犯到了她手里。他迟疑了下,才缓缓问:“因为上次回来和齐有为他们去春风楼喝了酒?”
春风楼,是本地有名的楚馆,里头住的都是些男伶,吹拉弹唱,供人消遣的。齐有为发觉他小舅子有断袖的倾向,他夫人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故而他非扯着谢允川和李孟然去春风楼陪他打探敌情。他本也没把这件事当事,故而也未提前知会沈在歌。
沈在歌偏过头看向谢允川抓着胳膊的手,心凉成了一片,骂了句:“登徒子!”
想了想,她又问:“除了这件事,你还有没有瞒着我什么?”
她拍开谢允川的手,反握住他的手腕。
谢允川顿时龇牙咧嘴——他的手腕差点活生生被沈在歌捏碎了。
他茫然无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
“是我在问你。”沈在歌怒目瞪着他,忍得十分不耐烦。
谢允川摇头:“天地良心,我心都快挖给你了,还有什么瞒着你的?”
沈在歌问:“你以前有没有喜欢的人?”
谢允川脸色登时乱了下,他的小师弟,心心念念了他十年,他算吗?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间,沈在歌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慌乱,也辨出了迟疑。
谢允川这个人是藏不住秘密的,他的心事和想法全部都写在脸上。那一瞬间的慌乱做不得假,沈在歌全看明白了。
她脑海中忽然苍茫一片,白得什么也没有,半晌才缓缓问出:“他还是个男的?”
谢允川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丁点血色也无。
沈在歌冷笑:“果然是真的。你明明喜欢男子,却仍答应爹娘娶亲生子,因为你想要传宗接代,光耀门楣。对吗?”
谢允川深深吸了口气,问她:“谁告诉你的?”
“你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实际上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事情。”沈在歌收了讥笑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谢允川。半晌,她叹了口气,问他:“如果不是我问你,你还打算瞒着我多久?等我生完孩子,完成为谢家传宗接代的重要任务之后,还是干脆瞒我一辈子?反正我已经进了谢家的门,成为你的掌中之物了,你再无顾虑了,对不对?”
“不是,茵茵。我没有。”谢允川担忧地拉着沈在歌的手腕,语气低沉诚挚:“我不是有意瞒你的。他……我已经放下他了。”
沈在歌歪着脸:“放下他?”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当初答应父亲娶你,也并非我有意算计。当时的情况你也应该明白,父亲的决定不容我反对。但娶了你之后,我再未想过他。你才是我的妻子,要陪我共度此生的人,我又怎么会弃你于不顾,心心念念着他。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谢允川的眼睛很清澈,清澈明亮得让沈在歌的心乱跳了长安。脑海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相信他,他不会说谎;另一个则大骂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可相信。
沈在歌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混乱得不行,两个小人打架也越打越烈,她感觉头疼欲裂。她摇了摇头,说:“我脑子里很乱,你让我静静。”
说完,她大步走出屋里。
谢允川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他望着昏暗的房中唯一摇曳的细小烛火。慢慢的,手都握成了拳。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陡然间赤,裸裸的摆在面前,他第一次觉得有一种解脱了畅快和轻松之感。
这些年,这个秘密压得他好难受。世人的眼光有偏见,容不下他对小师弟这点离经叛道的念想,他不敢同人说,只能在午夜辗转梦回之际想起他的名字,轻声地叹。
邬桑。
直到今日,他缝得密密麻麻的秘密昭告天下,由沈在歌撕破那层遮羞的布,想象中的难为情和尴尬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无以伦比的松快,好像他一直在等待个机会,让他将心事大白。他对沈在歌难以启齿的往事和秘密唯有此一件,如是一来,他终于能彻底将往事放下,和她坦诚地面对彼此,继续往后的日子。
他缓缓地走到床边,打开枕头下的暗格,从里头取出一个瓷娃娃。
瓷娃娃很小,白白净净的,是年画里童子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喜庆、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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