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番外（五）
八十、
只见任磊头戴束发金冠, 身披狐白裘，手握玉骨扇, 一如既往然满脸笑容的走进大厅。
身后则跟了一名面容斯文俊朗的男子，与他一同走到楚依珞与江祈面前。
楚依珞在江祈的搀扶下, 慢慢的扶着肚子站起身, 待看清那人面容时陡然一愣，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泛起一层水雾。
“哥哥……”
她以为得很多年后才能再见到哥哥或爷爷, 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快就再见到。
“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楚轩笑道, 目光却在扫过妹妹隆.起的腹间时愣了下。
“任弟，不是说有孕还不到七个月？怎么依依的肚子看起来像足月了？”他惊讶的转过头去朝任磊问道。
“这……”任磊也是一愣。
他扫了眼楚依珞的肚子，迟疑道：“我应该没记错才对。”
“依依怀了双胎。”江祈道。
“什么？”楚轩与任磊异口同声道。
楚轩更是一听到双胎，脸色瞬间就黑了。
他虽还未有子嗣, 却也晓得双胎有多危险, 下一瞬，凌厉的目光便扫向害妹妹怀上双胎的始作俑者。
“既是双胎，大夫跟稳婆与接生嬷嬷都找好了吗？有没有让他们先住进宅子，以备临时发动？”
双胎容易早产, 这点常识楚轩还是有的，虽然他知道江祈对自己妹妹有多上心，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女人生孩子, 本就一脚踏进棺材板里，走了一遭鬼门关，若是碰上双胎那更是危险, 更何况他妹妹年纪还这么小，身子又虚弱，他还以为江祈会节制点的。
楚轩思及至此，看着江祈的眼神越发狠戾了。
“哥哥，江郎早早预备好一切，亲力亲为，你问的这些早先都请进宅子住下了。”楚依珞抢在江祈开口回答前笑道。
她偏过头看着扶着自己的夫君，目光温柔：“他可比我这个有身子的人还紧张呢。”
江祈虽面不改色，却不着痕迹的勾过她的手指，进而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捏.揉。
楚轩闻言，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哥哥怎么自己来了，嫂嫂呢？”楚依珞笑笑道，不着痕迹的带开话题。
她知道哥哥疼自己，所以气江祈让她怀上双胎，但怀孩子这种事也不是一个人就办得到的，又怎能只怪江祈，更何况，她舍不得江祈承.受哥哥的怒火。
楚依珞一提起陆玥，楚轩便顿了下，眸底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淡淡一笑，避重就轻道：“年关将至，侯府很多事都要主母亲自处理发落，我便自己来了。”
楚依珞不疑有他，点头道：“哥哥何必赶在这时下淳南，也是可以待过完年再来的。”
“先坐下再说。”原本不发一语的江祈忽然开口道。
楚轩这才发现妹妹大着肚子，的确不能长站，众人久违重逢聊得太开心，竟然也忘了先入座再谈。
他点头道：“还是妹婿细心。”
语毕，便也跟着坐到一旁的座位上，才又继续方才未聊完的话题。
楚依珞此时才知晓，原来任磊之所以会那么匆忙回京，是为了帮江祈到安康侯府及定国公府传递消息。
他怕两家人为他们担心，之前为了行踪保密，万无一失，他并没有先知会定国公夫妇一声便不告而别。
他娘亲又被娇宠一辈子，鲜少遇到什么伤心事，更没吃过苦，得知他的死讯肯定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事实，难受不已，他不告而别本就不孝，又岂可害他的爹娘为他日日伤心难过。
是以，只能托任磊亲自跑一趟，安安两家人的心，好让双方家人不必为他们揣揣不安，牵肠挂肚。
但他的确没想到，楚轩会亲自跟着任磊过来就是。
江祈眸色沉了沉，屏退原本候在一旁的奴仆后，问道：“内兄此次亲自下淳南，可是有什么要事要传达？”
楚轩轻抿了口茶水，点头道：“的确有事要说。”
“殿下要我转告你几句话，来日他登大位，定如初约，许你自由。”
这话的意思，便是秦王成了新帝后，他便可来去自由，再回京城，不必终日躲躲藏藏。
江祈道：“多谢殿下依约成全。”
楚轩笑笑：“到时我再派人来将你们一家大小都接回京。”
话毕，他话锋突地一转，说起了定国公府及俞文渊的事。
“当初你们离京隔日，废太子岑昱便被废位且当场赐死，俞文渊奉命追捕你，没多久，俞文渊便带着你伏诛的消息回京，定国公夫人知晓后，当场晕死过去。”
江祈薄唇紧抿，不发一语。
楚依珞垂眸，主动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亦静静地听哥哥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楚轩继续道：“定国公夫妇痛失爱子如何伤心，我就不再赘述，妹婿如此聪颖，想必早就预想到了。”
“总之，俞文渊可说是立下大功，惠文帝当场龙心大悦，将他提为内阁大学士之首，成了陛下最宠信的内阁首辅，同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乐平公主赐婚于他。”
江祈冷哼道：“他成驸马了？”
楚轩摇头：“他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说他宁可抗旨被赐死，也不愿迎娶会给人下--药的女子当妻，只盼惠文帝宽宏大量不要迁怒他的家人。”
惠文帝从未被如此当众驳过脸面，脸色瞬间铁青难看至极。
可人俞文渊说的是事实，只是寻常男子没这胆子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
得力臣子宁死不屈也不肯娶他女儿，惠文帝身边原本最利的一把刀，已经被自己亲手除掉，如今他又将俞文渊赐死的话，等于同时失去了左膀右臂。
他身子已经不行，再没了俞文渊，他这皇位就真岌岌可危，最后也只能憋屈的收回金口玉言的赐婚，当这事没发生过。
但乐平公主却因此事，又再度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经过俞文渊这事，这下可就真没有哪个男人敢娶她了，娶了就成了另一个笑柄。
江祈听完后冷冷一笑：“自作自受。”
楚轩交待完事情，便又独自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任磊则是不急着回京，他早就跟他爹说过要下淳南过新年。
任老爷对他早就是放养状态，只要他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惊天动地的事就好。
随着年关将至，楚依珞腹.中胎儿刚满七个月没多久，她的肚子便大得惊人，也往下坠了许多。
她原本一到夜里便难以入睡，仰睡喘不过气，侧躺肚子又难受，总是辗转难眠，如今这情况也改善许多，连带白日走动时，都觉得肚子没那么沉重，反而回到初怀四五个月时那般轻松。
被江祈重金请回来的稳婆及接生嬷嬷一听楚依珞这么说，都说她这是快要生了，随时都有可能发动。
越接近楚依珞临盆的日子，江祈便越发紧张，她本就年幼，身子还尚未完全成熟，又是双胎，危险性实在比其他产妇凶险许多。
江祈一听她可能随时发动，当晚，素来只会对她多话，平时也不曾跟她肚里的小团子说过半句话的男人，居然对着她圆滚滚的肚子，说了近半宿的话。
不外乎是要小团子们乖乖的，孝顺一点，不准折腾他媳妇儿太久。
“这是我心尖尖儿上的人，你们要是敢折腾她，以后就换我折腾你们。”
楚依珞听完后简直哭笑不得，她没想到平时冷静沉稳的男人，居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无奈道：“哪有爹爹威胁尚未出世的孩儿的？你羞不羞？”
江祈不假思索：“不羞，只要你能平平安安，让我做什么都行。”
楚依珞心中一软，眼眶莫名酸涩，她知道他是真的怕极了，然而他却无可奈何、没办法了，只好说说这些话，让自己安心些。
她忽地爬坐起身，抓住他的肩，凑上去亲了他薄唇一口。
“夫君君，莫担心，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孩子，而且你还没带我走遍千山万水，看遍天下美景，我舍不得的事还太多太多，不会有事的。”
江祈凤眸半垂，里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躺回她身旁，一如往常哄她入睡。
……
除夕将近，年节气氛越发喧闹。
到了除夕当天，家家户户更是热热闹闹的聚集在一起吃团圆饭，更有百姓在盼着新年到来的同时，也燃放起烟花爆竹，祈望明年依旧河清海晏，天下繁荣。
一行人吃完团圆饭后，任磊也着院子里燃放起烟花，就连楚奕扬也在荷香的撒娇下，陪着任磊一块燃放起了烟花。
楚依珞与江祈肩并肩，坐在廊檐下，望着那漫天绚烂光芒，眉眼弯弯。
虽然不能和爷爷哥哥一块吃团圆饭有些遗憾，但这么多人陪在她身边，这个年甚至比以前在侯府里时过得还热闹，她心中亦是欢喜开心。
除夕当晚，刚过子时，楚依珞的肚子便开始一阵一阵发紧的疼。
这疼不似以往还有停顿的余地，而是一阵接着一阵，疼得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抓着一旁江祈的手，短短几瞬，额间便沁出豆大汗珠。
江祈见她如此，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也跟着染上紧张神色，嗓音竟也有几分颤.抖：“荷香，快点把稳婆、方大夫及接生嬷嬷都喊起来！”
他看着疼得紧咬下唇的楚依珞，一瞬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但那仅是短短一瞬，下一刻，他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沉稳。
刚过新年，大宅里内却气氛紧张，丫鬟们在房中与院子内外穿梭，因为提早准备的关系，虽然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混乱，却也乱中有序。
产房里头不时传来楚依珞压抑的声音。
方羽早就告诉过未免生到一半失了气力，最好不要将气力浪费在大喊上。
是以，楚依珞不似寻常产妇那般大呼小叫，而是极力的忍耐，只发出轻微且压抑的细细低.吟。
江祈在房门外踱来踱去，他光是听着这微弱的低.吟便揪心不已，方寸大乱。
平时的冷静自持已不复见，原本平稳淡漠的神情更是一点一点的碎裂开来。
但这生孩子的阵痛实在非比寻常，楚依珞中间一度没能压抑住，忍不住痛苦尖叫了一声，叫声凄厉可怖。
江祈猛地心头一紧，数月来压在内心的恐惧直窜脑门，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正揣着一盆血水要往外走的丫鬟与他撞个正着，他骤然被泼了满身温热的血水。
江祈若无所觉，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丫鬟，径直地朝床榻走去。
“你进来做什么？产房不是男子能待的地方，出去！”方羽柳眉紧蹙，沉声喝道。
稳婆与接生嬷嬷们一见他进来，亦瞬间乱成一团，丫鬟们更是个个不知所措。
“你们继续，我陪她。”江祈冷冷的扫了方羽一眼。
方羽摇头道：“这女子生产，男人是看不得的，你爱看便看，若受不住就赶紧出房去，莫乱了稳婆跟接生嬷嬷们。”
江祈没回她，直接走到床榻身旁，蹲下身在楚依珞耳边轻声道：“依依莫怕，为夫来陪你了。”
楚依珞满身大汗，一身中衣早已完全湿透，小脸更因极度的疼痛而血色尽失，手上抓着稳婆事先绑好在床头，垂吊下来给产妇抓着出力的白布条。
此时她紧紧攥住着白布条的手已经泛白无力，汗珠更是滚滚而落，绝色的容颜微微扭曲，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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