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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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归来

深夜灯火将熄, 明钰却睡意全无地靠在床头上, 双眼空洞地看着锦被上绣着的鸳鸯,鸳鸯相依相偎, 仿佛在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她顺着被沿慢慢转移视线,最后看了看自己的手。白指柔荑, 文路清晰,那是有实感的肉体。

她盼了那么久, 盼着可以重新以人面示人, 可以重新沐浴阳光,可以重新追寻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可在知道逆天而行付出的代价之后, 她虽然苏醒了, 脑中却更加混沌。

那人用自己的所有换她了却心愿,可换来的这张脸不是她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像偷来的一样……

“知春!”明钰喊了一声,随后外间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知春迈着小步子跑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立在她身前:“夫人,有什么吩咐?”

就是这恭敬,其实也不是对她的。

明钰想了想, 抬头看向知春,眼中有一抹无惧无畏的释然:“知春,给我准备笔墨, 我想写封信。”

知春愣了一下,心中思量着夫人还在坐月子,现在身子还虚,不太能经得起大的折腾,要写字的话总有些不太方便。

“没关系,你去帮我准备一下吧,我在床上写,不碍事。”

见夫人坚持,知春虽有些疑惑,但很懂得规矩,没有多问半句就去准备了,不一会儿就拿来了文房四宝,并在她身上放了一块案板。

明钰让知春先下去,在幽暗的烛火下写了很长时间,她学着旁人那样提笔落墨,却总不得要领,写毁了好几张纸。

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她顿住手腕,突然有种魂归西天的萧索。笔墨将纸张晕开一个疙瘩,她惊地抬起笔,看着上面如鲠在喉的墨点,却终究没再另写一张,而是将两封信分装信封,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

天际一抹青色将黑夜与清晨分割,星光逐渐暗淡,终归比不过普照大地的日光,慢慢隐没在青天里。

黎明总是孕育着崭新的事物,但只有活人才能看到。

明钰将知春叫了进来,将其中一封信递至她手中,嘱咐道:“你寻人也好,亲去也好,一定要将这封信交至荣显郡王府,另外这封……”

她低头想了想,才继续道:“交给二爷吧。”

知春脸色变了变,赶紧左右巡视一番,见没有旁人才松一口气,神色却丝毫没有放松,她压低声音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已经好久不提他了,现在正是两拨势力剑拔弩张的时期,您可不能这时候触二爷霉头!”

明钰将话听了进去,神色有些挣扎,可最终她还是将信塞到知春手上,脸上已经带了些乞求:“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你帮一帮我,可以吗?”

知春怔了怔,夫人本没有必要求她,她身为夫人的贴身大丫头,为其跑腿做事本就是分内之事,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只有她小心谨慎是没用的,主仆关系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今日的夫人好像变了一个人。

知春没办法拒绝,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便偷偷潜出府去,戴着兜帽一路行去荣显郡王府。

没有手牌,她并不能见到郡王爷,甚至也见不到郡王爷身边的侍从,她只能将信交给守门的侍卫。

像这样一封来历不明的信,或许都交不到郡王爷手上。夫人没有特意吩咐她一定要当面将信送给郡王爷,知春便没有求见荣显郡王,她甚至也没自报家门,只把信交付到侍卫的手上后就匆匆离开了。

知春只是普通的文婢,不通武艺,也没发现一路跟着她的人。

回到怡棠苑后,知春本欲到明钰身前交代差事,却见水晶帘后的那个倩影已经安稳睡去,想起她一夜未眠,终归没去打搅,撂下帘子便离开了。

偃武拿着信赶去安岚山的时候,闵恪和温明玦还未从山上下来,从寺中已经待了整整一夜。

日出的阳光照亮了山川大地,又是一个晴天白日,这样的光亮和暖温柔,本该照得人心舒畅,可偃武却紧绷着一张脸,自始至终也没有笑意。

怡棠苑的丫头出府给荣显郡王府上送信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他本以为二夫人和二爷两相磨合,如今又有了孩子,就是同心同体了,万万没想到二夫人背着二爷还敢生出异心。

一想到二爷鬓角的斑白,偃武就满心里为自己主子打抱不平,燕京城至安岚山的路程让他缩短到最短,恨不得插上翅膀去给闵恪报信。

闵恪和温明玦还在见尘的居所,屋内的烛火早已经燃烧殆尽了,却也因为天色渐亮的关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见尘跪在蒲垫上闭眼诵经,闵恪面无波澜地坐在椅子上,屋内安静地可怕,只有温明玦来回踱步,踩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咚咚”声音。

“二爷!偃武有急事求见!”

直到门外一声叫喊打破了这个相对和谐的局面,闵恪抬起眼,起身走至门前将门推开,看着满头大汗的偃武。

“何事?”

“这个!”偃武递上已经被他捏得发皱的信封,眼中既焦急又犹豫,“从怡棠苑里送出去的,送到了……荣显郡王府……被我们的人拦下了。”

闵恪目光一动,伸手接过了信封,将信打开后先是一愣,待看清内容后,眉头越皱越紧。

偃武心提到嗓子眼里,似乎在等待承受闵恪的怒火,可却什么都没等到,他抬头,看到闵恪正将信叠好又放了回去,重新交至他手上时,语气分辨不出喜怒,就和平时吩咐他事情时没什么两样。

“把这个再送回去吧。”

偃武有些回不过闷来,“啊”了一声,接过信封:“送哪?”

“荣显郡王王府。”

偃武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闵恪又加了一句,“如果能让萧筑亲眼看到这封信最好,但不要让他发觉这信通过我手。”

闵恪说完,没有别的要补充了,便转身进到里面,将门重重关上,留下偃武急得跺脚,却只能奉命行事。

闵恪行至见尘面前,单膝蹲下身,眼中已经多有不耐:“你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闵恪话音刚落,桌角上的烛台“啪嗒”一声滚落在地,明明无风,也没人触碰,它自己却摔落肢骨分离。

见尘缓缓睁开了眼,他看向滚至自己身前的烛台,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眼中却有些悲伤。

他对着虚空道:“你回来了。”声音空洞无物,却又如等到了迟迟未来的归人一般带着些喜悦。

温明玦快步跨上前,出声问道:“谁回来了?”

“阿弥陀佛,”见尘双手合十对着闵恪拜了拜,没有回答温明玦的话,而是满足含笑,“闵施主,贫僧所言的心愿已了,您等待的人也重归于尘世了,施主可放心,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他撸下自己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交到闵恪的手上,淡淡道:“贵夫人福运未消,此珠可保她一生顺遂,就当是贫僧献上的微薄歉礼吧。”

“大师?”闵恪握紧佛珠,眉头却未曾舒展。

见尘摇头笑了笑,声音如若山泉溅入硬石板上般清脆幽远:“生死轮回有时不过是前尘一梦,已经过去的无法更改,重新开始的又已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施主该当珍惜当下,切莫执拗于过往,也叮嘱贵夫人切莫执拗于过往。贫僧已是罪身,逆天而行自知罪孽深重,有愧于国师之名,可所有事皆缘起于贫僧,与桐庐寺无关,还望闵施主不要迁怒……”

见尘说着说着声音渐消,直到最后再也听不清楚,头也如没有支撑般耷拉下去,闵恪神色一惊,急忙伸手摸向见尘脖颈。

温明玦似乎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走到闵恪身边,略微迟疑一瞬,便开口问道:“怎么样?”

闵恪站起身,对温明玦摇了摇头。

“死了?”

“嗯。”

温明玦不信,自己过去又抚上见尘前胸,却并未感受到心跳。

见尘受封国师时不过十七岁,他虽然看起来老成持重,却还没闵恪年纪大,如今正是身体康健的时候,绝不会无缘无故坐化。

想起这一整夜见尘同他们二人所说的话,一开始温明玦还有些不信,现在却是想不信也无可奈何了。

“如今怎么办?”温明玦起身,看向闵恪,闵恪却打开门走了出去,和门口的守卫说了两句什么便要下山。

他脚步微急,好像要赶着去做什么,方才也像根本没听到他的问话。温明玦追了出去,下山路上好不容易跟上闵恪的脚步,他现在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作何打算。

“就昭告天下,说见尘大师坐化飞升了,让桐庐寺主持选出下一任国师。不过想来这些事见尘应该早有打算。”闵恪似乎知道温明玦要问什么,率先出声道。

“那还封寺吗?”

“让暗影卫散去吧,既然见尘和魏王所求不同,我们也不用在意桐庐寺了。而且如今的局面,对我们也不全是坏事。”

“妹妹身体里……另一个人……”温明玦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说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人既然是向着魏王府的,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闵恪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眼中带着些赞赏,点了点头道:“她已经将封旭的消息传达出去了,最好让萧筑就这么认为,闵府有他的人,这样更方便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温明玦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自己相信的,总比我们刻意让他们去相信简单。”

话说到此,两人已经到了山脚下,闵恪从修文手里拿过缰绳翻身上马,对温明玦道:“你留下善后吧,我回一趟侯府。”

说完,他不等温明玦回应已经驾马离去,惊起一阵飞尘,模样看起来颇为急迫。

温明玦深深出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胸中舒畅起来。

闵恪几乎是飞奔到怡棠苑的,就像那日明钰生产时候一样,但唯一不同的便是心境。

他跨进门口的时候看到了知春,脚步慢了下来,问了一句“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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