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结局
就如闵怀说的那样, 第二日他便出了侯府, 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燕京,没有人知道他曾回来过。
明钰不知道闵怀回来的目的何在, 但帝京中骤然变冷的温度,闵恪每日愈发暗沉的面孔, 似乎都在告诉她,在看似平和的暗潮下, 在翻涌着惊涛骇浪。
九月末, 是大齐皇帝萧桢的生辰,除特殊年份外,皇帝一般都会在生辰这日宴请群臣, 而臣子也会带着丰厚的礼物朝贺。
今年与往日不同, 和大齐签下和约的蛮国王子也特意前来拜会圣上,恭贺生辰。闵恪身为内阁次辅,这次代替圣上亲自接见蛮国王子为他接风洗尘,是莫大的殊荣,同时也是压在肩上的担子。
若是蛮国王子在大齐的京城出了什么闪失,蛮国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那么好不容易和平了四年的边境又会面临战乱。
因此在蛮国王子入京前夕,燕京便开始了全面戒严,负责京畿安全的金翎卫在明处巡视排查, 暗影卫在暗中相助,直到蛮国王子安全入京也没有发生任何危险。
明钰的心一直为闵恪悬着,害怕在他负责这件事的时候有人暗中捣乱。
就算不触及府外之事, 就算离朝堂异常遥远,她也知道沉寂了四年的魏王殿下并不是会让人放松警惕的存在。
四年前李氏的覆灭算是拔了他一颗犬齿,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休养生息,但他手里还有郑国公府,如今,似乎又加了一个文远侯府。
文远侯府和武济侯府的龃龉燕京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从那次闵恪和闵怿在朝堂上往死里弹劾季翎之后,两府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季翎在西营渐渐积累了军功,很快就被封了将军,虽然在非战时这只是个荣誉,但足矣显示他的地位。更何况,这几年西营的新兵都是他在掌握,短短四年的时间几乎要和西营统领邓英奇平起平坐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季家和闵家不和,自然就会有许多魏王的爪牙抛来橄榄枝。
身在朝堂之中,许多牵扯是人们没办法避免的,真想当一个与世无争的纯臣,那需要与之相匹配的家世和实力,以及坚定的心性。
这点闵恪尚且做不到,更遑论初出茅庐的季翎了,所以他很快扎进了权势争端的泥潭之中,时不时就要上报圣上改革军制,以分割金翎卫总指挥使闵怿的权利。
九月三十,萧桢的生辰。
明钰早早便起身打扮,因为要穿一品诰命的命妇宫装,穿着和妆容都要繁复一些,进宫时间又不可怠慢,因此很是警醒。
闵恪起得却比她还早,在台上点了灯,手里拿着一封信,面色阴郁的模样似是山雨欲来,转头看着她的时候总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明钰坐在铜镜前,一边将头顶上的发钗正了正,一边说道。
闵恪眉头微蹙,额间像横亘一段山峦,久久没说一句话。
明钰停顿了动作,回头看了看闵恪,似乎没见过他如此心神不宁的模样,就放下手上的耳饰,走到了闵恪身边。
“难道今日寿宴会发生什么事?”
其实她心中也早有预感,只是一直没问出口,但是若是今日寿宴上真的会发生什么事,她倒希望闵恪能跟她透露一二,总不至于临到变乱发生在眼前时再心惊胆颤。
“我本不欲你去的,”闵恪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一旁,“暗影卫的人得到确切的消息,这次圣上寿诞上,那边的人恐怕要动手了。”
他神色深沉地看着地面,末了轻轻嘀咕了一声:“沉寂了四年,终于要来个了断……”
这声低语落到明钰的耳朵里,并不似他表面上看到的那种惶惶不安,反而有种兴奋和期待,魏王不除,始终是圣上心头的一根刺,身为皇帝近臣的闵恪自然也是食不安寝。
“既然已经提前知晓,你们定然也早有准备,只是一个好好的寿辰,要弄得腥风血雨。”明钰也有些担忧起来,但也许是对闵恪太过放心了,反而没有在意刚才他问的那句话。
“你若不想去,我拟个折子派人传到皇后娘娘那边也可。”闵恪转头对她重复了一遍。
像进宫参加皇帝寿宴这种大事,并不是简单的想不去便不去,前来参宴的大臣及其家眷的名单是一早就拟好的,不允许多来也不允许不来。若是真的有事不能去,也要提早递折子请假。
现在再说这样的话,恐怕有些晚了。
实际上若是她真的可去可不去,当初闵恪自当可以用别的理由挡住她。
明钰正了正脸色,看着闵恪道:“你是内阁次辅,又是武济侯府的二爷,我身为你的妻子,受封一品诰命,如此场合却不出席,恐怕会让那边的人察觉到什么吧?”
魏王自来是个十足谨慎的人,若是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及时放下手里的动作,否则这四年也不会什么事都未发生了。
萧桢和闵恪他们能制造这样一个机会引蛇出洞想必也十分不易。
“无妨,他们现在再想收手也晚了,你去不去于结果来说没什么影响。”闵恪摸了摸她的侧脸,眉头却并未舒展。
明钰和闵恪生活了这些年,多少也对他的脾性有所了解,他隐藏在眼眸下的担忧一览无余,这种事并不是可以用来赌的,一点点细小的变故都会影响大局,对付魏王,从来都需要完全的准备。
从几次交锋中都是以圣上这边略逊一筹就能看出来。
明钰笑了笑,握住闵恪的手:“你不用担忧,我们这些命妇是和皇后娘娘在一起,他们若真想生事,主要应是在圣上那边,你的安危才更让人担心。”
闵恪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过一会儿谨哥儿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懵懵懂懂地走了进来,半睡半醒地给明钰和闵恪请安,歪歪扭扭的身子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似的。
明钰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就把闵恪晾在一边,过去和谨哥儿说话。
知道他为难,那有些事就不要说出来自寻烦恼了,要是圣上摆宴的肃德殿被击破,那不论她在不在宫里,魏王最后都不会放过她的。
早朝是明钰和闵恪一起入宫的,在宫门口要各自分开,闵恪要去上朝,她要去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一直待到寿宴开始。
期间皇后娘娘会去肃德殿跟圣上一起露个脸,然后回后宫一起宴请群臣的女眷,大齐皇宫里的酒宴自来都是男女不同席,也是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临分开的时候闵恪叫住明钰,抬手替她整了整衣领,动作温柔:“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安心待在皇后娘娘身边就好……到时,我去接你。”
明白闵恪“接”说的是什么意思,明钰那颗漂浮不定的心也安放下来,大事当前,她没办法给闵恪什么大的帮助,只求不分他的心。况且宫里还有她大哥,闵怿,掌握皇宫安危的士兵首领都是他们这边的人,实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也别出事,我等着你来接我。”明钰捏了捏他的掌心,让他别太担心,便转身和领路的内侍走开了。
闵恪一直看着明钰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明钰到了皇后娘娘那里才发现自己算是比较早的,诺大的宫殿里空空荡荡,卫卿荇坐在上首喝茶,看到明钰进来了脸上才露出了笑,忙招手让她过去坐。
明钰不敢怠慢,先是跪地俯首,道了声“臣妇问皇后娘娘安”才抬头去看。
每年年初的时候她也需要进宫问安,因此对卫卿荇也算不上陌生,皇后在宫中生活无趣,经常召明钰入宫。
“谨哥儿没一起来吗?”卫卿荇问了一声。
其实旁边还有一些别的夫人,而且卫卿荇应该是知道名单上并无谨哥儿的,但是她知道不代表别人也知道。
明钰似乎是懂了她的用意,恭谨地笑着应声:“没有要带他过来的心思,四岁的孩子最是淘气的时候,臣妇怕看管不过来,让他冲撞了娘娘。”
卫卿荇点了点头,一副深得我心的模样,摇头叹息道:“的确,太子也是如此,成日里让本宫头疼。”
明钰急忙回道:“太子乃人中龙凤,聪颖守礼,臣妇的孩子是比不上的。”
然后说着说着几乎变成了夫人们交换育儿心经的场合,到后来来了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后这个话头才算停下。
乐宁郡主和惠承公主也需要在皇后这边,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夫人们的话题就收敛许多。
闵恪那边照常上了早朝,等到无事再议之后就让群臣先散去了,宫里有办公场所可以让他们先歇歇脚,等到开席了再出来就可以。
从蛮国过来的王子没参加过大齐寿宴,觉得等来等去很是无趣,以为是大齐人故意怠慢他,阴沉着脸十分不悦。
闵恪下朝之后一直伴随左右,时刻警惕着他身边潜在的危险,那蛮国王子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众矢之的,对闵恪的用意也不清楚,难免对其不太尊重。
“你们齐国的人怎么都如此胆小?陛下过个寿诞,宫墙底下的侍卫几乎是我们蛮国的一整个城守的人数了。”无聊的蛮国王子和闵恪闲聊,语气非常自大,对大齐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他说的大齐话并没有那么熟练,如果不是刻意去听也许一半都听不懂。
所以闵恪就没回话。
“本王见你们齐国的臣子都是如你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他国来犯,没有卫将军这般人物镇守边境,恐怕齐国早就被敌国踏在铁骑之下了。”
他虽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也始终不愿喊齐国为“大齐”,可言语中还是能看出对卫青宇的敬畏。可能当年卫青宇直入蛮国王庭的气势现在还无法磨去吧。蛮国尚武且惯爱目中无人,但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只要是足够强大都可以让他们称颂,这点倒是比有些固步自封的大齐人好。
闵恪不卑不亢地回道:“只要贵国王上遵守和约,二十年以内的边境是不会染上战火的。”
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你们战败国别出尔反尔,那个“敌国”就根本不会存在。
这时旁边有人听到两人的谈话了,早就想笑却一直忍着没出声,这次有点没忍住,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是刑部尚书郭暖。
他本来就爱和闵恪说话,这次是因为有蛮国王子在一旁才不好上前的。
“这位齐国的臣子,你笑什么?”蛮国王子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知道人家肯定不是笑话一旁的闵恪。
郭暖恭敬地行了一礼,眼神瞥了瞥后面的闵恪,略降低了声音问蛮国王子:“殿下知道镇守玉澜的卫将军,却不清楚眼前的人是何人吗?”
蛮国王子听出了一丝揶揄,摆正了脸色回答:“闵次辅的名号本王还不至于没听过,可是若想和卫将军相提并论,怎么也要他大哥和三弟来吧。”
闵恪这次抬了眼:“殿下知道在下的大哥和三弟?”
“那当然了!我大蛮虽未和戎人接壤,却也知道他们是尚武民族,铁骑铮铮,骁勇善战,这样一个国家却过不去一个长宁,可见令兄白虎将军的名号不是空穴来风了,后来接替长宁关的闵怀闵将军自然也不负众望。”
蛮国王子慷慨激昂地说完之后瞄了一眼闵恪,心情平复下来,冷笑一声:“至于闵次辅,与这燕京的其他大臣并无不二,恕本王看不出独特之处。”
“你!”郭暖一听就有些急了,却被闵恪伸手挡了下来,脸上也并无不快,而是很恭敬地对蛮国王子弯了弯身。
“兄长和三弟能得蛮国王子盛赞,在下也与有荣焉。”
郭暖还不服,被闵恪用眼神制止了,正好有内侍来通传,说寿宴要开始了,可以先行入殿等候帝后。
蛮国王子临走的时候拍了拍闵恪的肩膀:“阁下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你们大齐有句话叫,尺有所短……嗯……总之你懂本王的意思就好了。”
说完他一本正经地走了出去,只是没过多久又饶了回来,“还请闵次辅带路。”他淡淡道。
郭暖:“……”
群臣入殿的时候,角落里已经有人在吹拉弹唱了,是为了在宴席开始之前大殿里不至于那么冷清。桌案上一排排美酒佳肴依次排列,因为是圣上寿诞,又有别国王子前来,席面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皆是用了御膳房最好的材料。
不多时,圣上萧桢就携皇后卫卿荇进殿了,群臣下跪山呼万岁,只有蛮国王子没有跪下,而是用了自己国家的礼仪。
等帝后分别入座,道了一声平身后,大家才起身安坐,萧桢四下扫了扫,看到右首的魏王泰然自若的模样,膝头上的手紧了紧,心中涌出一股难掩的激动。
“今日虽是朕的寿诞,但与一般家宴并无不同,诸位爱卿不必太过拘谨,”又看了看蛮国王子,“乎卓王子也一样,就当是在自己国家一般。”
“谢谢陛下好意。”在萧桢面前,蛮国王子还是表现得很恭谨的。
宴席很快就开始了,皇后因为只是过来露个面,还要回去坐镇女眷那边,便早早退席了。
温明玦和闵怿主要负责萧桢的安危,所以宴席上没有他们的位置,就只是持刀立在身侧,皆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萧桢只有一个太子,如今只有四岁大,献上寿礼之后就被抱走了,还不太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然后是其他皇室纷纷献宝,最后才是能排得上名号的臣子。
礼监唱和礼单的时候其实非常枯燥,主要是没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礼物,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是见识过各种珍宝的,虽然做到了投其所好,但要真想让人耳目一新也不是那么容易。
直到有个大臣说要献上一曲歌舞。
萧桢抬眼看了看,发现是大理寺少卿,他在朝中与郑国公府交好,到底是谁的人不言而喻。
“朕看过的歌舞多了,这个有什么稀奇的吗?”
大理寺少卿站起身信心满满道:“不知圣上可听说过前朝的步生莲,这种舞种到我大齐已经失传了,微臣也是偶然之间发现有人将这支舞进行了复原,虽然只是管中窥豹未见全面,但微臣看过一次还是颇为震撼的,特意在圣上寿诞之时献上。”
萧桢抬了抬手笑道:“看你要说出花来了,朕还真的有点好奇,快让朕看看!”
大理寺少卿闻言拍了拍手,大殿之上突然消了声,空寂之中飘出一阵悠扬的音乐,自殿外突然涌进几个女子,以水袖掩面,迈着莲步行至殿中央。
有人率先在殿中铺了一地的宣纸,纸张大小足足有两丈宽。
随着音乐的律动,几个舞女站在宣纸之上也动了,以脚尖点墨,在上面开始绘出美妙的图案,一时之间让人不知是该看曼妙的舞姿还是脚尖点出的画。
这些舞女之中只有中央的女子和其他人穿的鞋子不同,上面也并未点墨,而是自脚心踩出了一朵朵金莲,可见也是事先准备好的。
被围在中央的女子踩着舞步,将其他人画出的水墨画慢慢点缀,原本一开始看那幅画还觉得有些呆板,现在再看则觉得生动有趣了。
萧桢忍不住赞赏地拍了拍手,这拍手的声音算是除去弹奏之外唯一的声音,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臣也纷纷鼓起掌来,赞扬之声不绝于耳。
一曲舞毕,舞女们退到一旁,亮出一整幅画出来,只是萧桢距离有些远,并不能看得全貌,角度也不适合欣赏。
“让朕看看这副画。”萧桢对一旁的高常道。
高常刚要应声说是,底下的大理寺少卿先挥了挥手,对那几个舞女道:“将画挂起来,让圣上看看。”
“是。”娇嫩的声音仿佛能滴出水来,高常见此也就停下了脚步。
舞女们行至画卷两头,慢慢将宣纸悬起,但是人的高度也不足以将其完全高挂,萧桢只好站起身,走到前面一些凝眉去看。
突然间,从画卷中央破开一个小洞,随即他看到寒光一闪,一柄长剑便从小洞之中穿透,那个画出金莲的舞女冲破了宣纸飞身而来。
场面瞬息万变,两边的大臣来不及反应,女刺客的剑光已经闪到萧桢面前,剩下的舞女也都手持长剑,飞入两侧宴席之上便开始动手伤人。
萧桢在最后一刻堪堪躲过一击,而后身边的温明玦和闵怿已经上前来护驾。
殿中立侍的金翎卫见横生变故,马上拔除腰间长刀迎敌,企图救下剑下的大臣,却没想到被背后的人捅了刀。
原来就连殿中的侍卫都有叛变的。
那个刺杀圣上的舞女一击未中,狡猾的身形几经周折竟然改变了攻击的目标,冲着蛮国王子而来。
同时殿中有人高声大喊:“乎卓王子刺杀圣上!金翎卫快来护驾!”
乎卓瞪着眼睛指了指自己,在混乱之中却看到有人奔向自己而来,一边高呼:“我没有!不关我的事!”一边躲避舞女的剑锋。
那个舞女招招狠戾,手下丝毫未曾留情,每一剑都要致乎卓王子于死地,同时还不忘大喊:“为了大蛮国的荣耀,杀了大齐的狗皇帝!”
舞女行剑颇有章法,一看便知是个高手,乎卓没有武器,又不敢空手接白刃,躲避起来很是吃力。而且他脑中简直是一团混沌,女刺客高呼为了他们大蛮的荣耀,却又要他这个蛮国王子的命。
齐国人自己内讧就好了,为什么要扯上他们大蛮?
乎卓一直躲避舞女的剑,却没发现来自身后的危险,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双面夹击避无可避,就在他要绝望地闭上眼之时,“锵锵”两声,有人手持两刀分别挡下了乎卓两边的攻击,便是看到刀剑之间擦着火花闪过的样子他也清楚能挡下这两击有多么不容易。
而那个救下他的人,正是刚才被自己嘲讽过的闵次辅。
闵恪踹开乎卓身后的那个叛变的金翎卫,将左手的长刀扔给他:“殿下可会使长刀?”
乎卓接过长刀还是有些发愣,十分不相信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竟然也会武,而且还很是凶悍。
闵恪问完以后却不等他答话,转身已经和那个舞女交手了。
舞女功夫不弱,即便和闵恪对上也丝毫没落下风,她虽然罩着面纱看不清脸,但明显是认识闵恪的,见他过来自己不可能拿下乎卓了,便要退去。
虽然闵恪的确给了乎卓不小的惊喜,但殿中的大多数文臣都是没有招架还手之力的,只能抱头鼠窜,场面一片混乱。
不过这种混乱之下,人们总能寻得哪边才是安全之处,一时间都向圣上那边涌去。殿中仅剩的几个金翎卫和温明玦与闵怿将圣上大臣护在身后,场面僵持不下。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人们终于能看清这场宫变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了,因为只有魏王府的人毫不震惊,安然地坐在席位上,自始至终未动分毫。
闵恪护着乎卓行至萧桢身边,敌我泾渭分明,只是让人不解的是,献上寿礼的大理寺少卿反而在后面抱头发抖,显然也对那些女刺客的举动没有预料到。
“皇叔今日是等不及了啊,只是好像没和身边的人都说明白……”萧桢看了看殿中并未逃窜的臣子,他们脸色各异,似乎还在掂量局势,那些都是魏王身边的人,脸上的震惊却并不比他们少,“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今日要造反,若是早知皇叔如此愚昧,恐怕也不会跟了你。”
魏王岿然不动,端起酒杯兀自喝了一口,喝完之后在掌心转了转,低沉的声音自喉咙中发出,像编钟一样厚重。
“这种事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被洞察了先机,反而麻烦。”魏王放下酒杯,杯座和桌子发出沉重的一声,像砸在了人们心上,笼罩了挥之不去的阴霾。
“殿下是想将我等尽数斩杀,自己坐上皇位吗?可是你要如何跟天下人交代!如此得来的皇位不会长久的!”有人愤而声起,向魏王怒喝道。
魏王低声笑了笑,突然站起身,张开双臂:“很简单,乎卓王子在寿宴之上集结蛮人刺客将圣上杀害,圣上临终之前将江山托付于本王,殿下年幼,谁知道在长大过程中会遭遇什么变故呢?你们说是不是?”
萧桢的脸色沉下一分。
魏王继续道:“到时世人只会知道圣上寿诞掀起了腥风血雨,具体如何谁能讲清楚,毕竟能说话的人,已经长眠地下了。”
“你是想将我们赶尽杀绝?”
今日来朝贺的几乎是所有朝中重臣,全都杀了对魏王并无好处,毕竟他要的不止是一个空空的皇位。
魏王却摇了摇头:“如果有人不打算反抗的话,本王倒是不介意留他一命。”
“皇叔未免太小看他们了,只因为你几句话就倒戈相向,这种臣子你敢用吗?”萧桢眼神微眯,话中暗露嘲讽。
魏王背过手去,在大殿中行了几步:“良臣识明君,若是大家信了我,我自然也要拿出十二分的情意。”
“若是不信呢?”
魏王面对质疑,转过身笑道:“这么早便要下定论吗?不问问自己妻女的意见?”
此话一出,犹如当头棒喝,群臣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脸色大变。
魏王整了整袖子,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样:“萧桢,你拖了这么久,殿外还是无人护援,便可以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了吧。西营进宫护驾,手上执掌的是天子令,无人敢拦,现在已经将肃德殿团团围住,纵使暗影卫倾巢出动,先机尽失也是无用。”
“如今整个皇城尽在我手,你们的命也不过是看我脸色而已,至于皇后娘娘那边,恐怕女眷们都在心里期盼你们能降,在默默祈祷呢吧!”
“魏王,你未免欺人太甚!”
“你将她们怎么了?”
后面已经爆发出群起的怒喝之声,闵恪皱了皱眉,看了萧桢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萧桢却恍若没看到,泰然自若地坐在龙座上,浅笑晏晏着道:“皇叔真的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躲过了朕的眼睛吗?邓英奇手里有朕的天子令,这么重要的事,朕会全无防备?”
魏王笑容隐去,眉峰冷然,他看了一眼闵恪,似乎想要从这些人脸上找到一丝答案。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算无遗策,今日之举虽然筹谋已久,越是顺利越让人害怕,要说萧桢全无应对其实他自己也不信。
当务之急是杀死萧桢永绝后患,只是有温明玦和闵怿护持在侧,加上一个身手可匹敌其中任何一人的闵恪,他也没有把握可以尽快得手。
其实那些大臣想的没错,将殿中的异己尽数斩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怀柔的政策。
魏王想了想,突然扬眉笑道: “这次寿诞,卫将军告病在家并未出席,萧桢,你觉得这是你手中握着的底牌吗?”
萧桢也并不着急:“皇后那边,朕不可能全然放心,有卫将军坐镇,想必别人也不会轻易得手吧。皇叔既然已经猜到了朕有防备,还不打算束手就擒吗?”
魏王却突然看向闵恪。
“卫闵两家真是忠心耿耿,就是不知道你们护着的人究竟是对还是错了,有时候,本王看到你们两府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都觉得十分可怜,可悲,可叹。”
闵恪将刀身归鞘,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魏王扯了扯嘴角:“郑国公府和武济侯府是姻亲关系,当年乔商奏却一碗毒药送了老侯爷归西,闵恪,你是真的以为自己查出其中全部隐情了吗?”
闵恪眸中微闪,似有动容,却什么话都未说。
而这件事,是在场的大臣许多都不明内情的,当年乔商奏流放岭南,是因为庭玉山庄的惨案,他们可不知道老侯爷中毒的事。
“我那个人畜无害的皇兄,也就是萧桢,你的父皇,如果不是他在我身后步步紧逼,我也不会犯了错被父皇废了太子之位。可惜,他一个庶出,终归是上不得台面,心胸狭窄,完全不能担得大任。”
魏王甩了甩袖子,愤怒的眉头扬了扬:“闵恪,你父亲落得那样一个下场,若是只有我,安王,还有郑国公府的推波助澜,倘若没有先皇的默许,你觉得会是如今这个结局吗?”
他低笑一声:“还有卫家人……哈哈哈,更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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