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三，阴转小雪。
林朗站在自动扶梯上，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歌，握着手机的手搭着扶手，耳畔是嘈杂的人声，混着地铁站女播音员语调平淡的反复提示。这真不是机器人录的吗？他有点儿犯迷糊。
左侧，地铁驶来的隆隆声响从后往前传来，是他要搭的地铁。
他有点儿急，前面的人问：“挤什么？”
急呀。林朗想，但嘴上说：“不好意思。”
手机叮地响一声，服务消息：
【请确认您的票务信息】
林朗只来得及扫一眼兑票码，马上要赶地铁去。他被沙丁鱼罐头似的人群挟着，见缝插针，堪堪在关门之前钻上车，差点儿被夹住鞋跟。
站台不断倒退，地铁驶入黑暗的隧道，在人群中，不需要扶手都可以站稳，手机又叮一声，但几乎抬不起手来。
许潜：【你到哪里了？】
快到了。林朗回，你呢？放学了吗？
许潜：【嗯，我也快到了。】
**
霓虹灯牌在夜幕里溶成各异的彩光，因为演出的缘故，工业园人头攒动，有一看就是摇滚青年的男女、风尘仆仆的上班族、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甚至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许潜按着地图指引，在人群中穿梭，额角微微沁出汗水，又被冷风吹干了。
人太多了。
他一度想摘下眼镜——虽然摘不摘都差别不大——但又担心错过了林朗。
在Livehouse门口，他根据指引在前台兑票，和预想中不同，并没有纸质的凭证，前台小哥让许潜伸出手，在他手背上盖了一个章。
“这是什么？”许潜问。
“票，”小哥看他一眼，“第一次来？玩儿得开心哈。”
“谢谢。”许潜担忧地端详了一下手背上的“票”，不知道一不小心抹花了还能不能用？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带着这种隐忧，许潜推开门，跌进潮涌般热烈的气氛中，他想跑，但强迫自己站住了，告诉自己没有人会注意他。
许潜四下张望的时候，发现弹电吉他的这个男人脖子上挂了一个蓝绿色的拨片，和林朗那个一模一样。
这就是林朗喜欢的人？
也不见得就怎么样。
他看来看去，没有找到期望中的、在人群中高得突兀的蓝色脑袋。
他忍不住问：【你在哪儿？】
**
林朗把花盆底下的备用钥匙插进锁孔，一边说“surprise!”一边打开门，迎接他的是留了灯的空旷的房间，和一只循声赶来的小废物。
他接住小废物，把头戴耳机拨到脖子上，皱着眉单手打字反问：【你在哪儿？】
许潜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摄像，但看到有人举起手机，还是心一横飞快地伸手拍了一张舞台。
他抓拍到了有人“跳水”的瞬间，也就是某个观众忽然爬上台，向台下挥手示意，然后趁保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倒进人海，而大家会接住他。
许潜被涌动的人潮挤得踉跄了一下，想不通这种危险的游戏有什么意思，接下来收到的信息让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林朗：【……】
林朗：【我在家】
林朗：【你家】
许潜：【？！】
这和他想得可不一样。
许潜有点茫然了，而现场的摇滚乐震耳欲聋，更是让人难以思考。
他们原本约好，让林朗一个人来看演出，许潜则自己回家，没想到说好要看演出的人回了家，而本来应该待在家里的人专门购入二手票来到现场，两人互相要给对方一个惊喜，结果竟然闹出了这样啼笑皆非的结局。
许潜不知所措地等了一会儿，愈发觉得自己和周围人格格不入，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他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溯着人群往外去，好不容易脱身关上大门以后，嘈杂的音乐声马上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前台的小哥撩起眼皮，一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明显对许潜还有印象。
“怎么了？”他问，“有这么难听吗？”
许潜最怕的就是有陌生人找他搭话，落寞又抱歉地笑笑：“我等的人没有来。”
这时候林朗心有灵犀地打来了电话。
前台小哥看着许潜诚惶诚恐捂着话筒说话的样子，表情精彩纷呈，总的来讲是非常同情，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悄悄给他递了一听啤酒。
许潜抽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给他，前台小哥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用夸张的口型说：请你的。
许潜意识到小哥误解了什么，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笑着点点头，接过那一听啤酒随意塞进包里，急匆匆地往外跑。
“笑什么呢？这么鸡贼。”林朗在话筒那边问。
“没什么，”许潜说，“回去给你开小灶。”
一听啤酒，好磕碜的小灶啊。
他说完自己又笑了。
林朗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没绷住，也带着笑意说：
“赶紧回来，我下楼接你。”
回程的时候许潜叫了出租车，他坐在车上，头靠着车窗，暖气让人昏昏欲睡，车外下起小雪，与引擎声比起来几不可闻。
出租车停靠在街边，在车灯的映照下，牵着小废物的林朗如约等在大门口，他似乎来得很急，工装裤的裤脚一边在短靴里、一边只塞进去一半，也没有撑伞，长而卷的蓝发被雪打湿了。
许潜刚付完车钱，就被林朗拽下车，一把揽在怀里，下巴刚好靠在许潜肩窝上。两人身上的寒气和暖气相撞，很快融在一起，因为凑得太近，能清晰地感觉到扫在皮肤上的温热鼻息。
“是我自作聪明，”许潜无奈地说。这是他第二次突然被林朗抱住，仍然没有问为什么，“等多久了？”
“很久。”林朗说。
“对不起。”
“扑街。”林朗又说。
“好好，我扑街，”许潜无奈地说，“回家吧？”
“嗯……”林朗本来已经应允，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住脚步，“不回。”
许潜疑惑递推推眼镜。
“去我家。”
……
许潜再次看到一辆摩托车的时候，心态差点儿再度崩盘，不过这一次，林朗扣上头盔，拍了拍身后的座位，没有给他质疑的机会。
“管它安全不安全，反正都是死，”林朗说，“死在我手上不好吗？”
就因为这句话，许潜跨上了摩托车。
“干脆。”林朗打了个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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