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居纯亦没有一把翻进三伯的内院。于他而言,长途奔波足以消灭最盛的怒火,被掳去新妇的人如若当时不能复仇,接下来一生都只能恨恨看着而已。下了马,他在南苑的外墙下拖曳着步子。
“你等什么?”鱼玄机的声音。不过却是从内墙传来。
他听出是她,当即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在三伯院里干什么?”
鱼玄机笑了。“他是我的儿子,我不能来我儿的院子?”
紫居纯那无名的怒火霍然腾起。“是不是你早就压中三伯要做新家主,是不是你和他联手杀了祖父?!”他并非第一次想问这话,只是上一次知道内情的时候太过激愤,受辱的感觉冲毁了他的堤岸,所以他反而笑着推开她的门去,走了。
上一次在她的房里,十三郎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她笑着抱起小袭,若无其事地对他说:
“看,你的哥哥。”
他的哥哥。他一瞬间明白小袭并非“十三郎”,小袭是鱼玄机和另一个男人生下的孩子。想起先前阁中流传她和三伯的闲言,竟然在她这里亲口得证,他气得一手抡去,既没有打到小袭也没有打到鱼玄机,她退了一步,只碰掉了盘发的簪子,银发落到背上。
小袭并不唤他“哥哥”,只用柔和的眼睛看他。他脑中一团浆糊,猛然拉开门走了。
内墙里没有人回答他,他攥紧了剑柄,一腾身从墙上翻越过去;因为太气愤,甚至掀掉了一片瓦,从墙外落下去,在静夜里发出清晰的碎瓦声。鱼玄机就站在墙边的一棵杏树下,杏花开了,她的脸与这杏花相衬得宜。
他正想对鱼玄机说什么,谁知更远处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谁?!”
鱼玄机轻声说:“人多了,你还办得成?”不说办成什么事,但又露出那柔和而轻蔑的笑。他闪身躲到月影低沉的地方,往内宅去了。那刚才发声的男子向这边来,手中拖着一条棍。他看到了鱼玄机,放下棍行了个礼:“祖姑。”
鱼玄机没有多说什么,用下巴指了指正房的方向:“那小娘子来了。”
二公子点了点头,拾起棍来。另一个人在远处接应他,两个人隔空示意了彼此,同时向着正房走去。
鱼玄机等三个男子都消失在内宅,回头将外院的大门推开,转头抱着臂独自向内宅门走去。三郎院宽广巨大,走在其中只觉得天地间唯有我悠悠一人,实不知底下蝇营狗苟、暗潮涌动。她缓步经过每一扇窗门,似笑非笑地向里看。三郎宅多植杏花树,在她看来不是吉兆。
她看见内宅门槛前庞小蝶的鞋已经被人踢开,而门没有被撞破的痕迹,知道紫居纯是往院墙边绕过去了。冷笑了一下,她向门上轻轻叩了叩。
来开门的女子看到是她,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就是那个没读过《鸿门宴》的,鱼玄机迈进门去,笑问道:“你开门,不问问是谁?不怕是坏人?”
那妾侍惶然,磕磕巴巴地说:“奴,奴不知……三娘说,三娘说有个霜棠阁的女子今晚要来,奴……”
她抬手:“好了。”又问,“她来了未?”
“奴不知道……”
鱼玄机回头笑笑,往前走了几步:“我去见见家主,你带我去。”等那女子追到她身后的时候,两人抬眼就看见紫居纯的影子从檐上落下。那女子吓得失声叫唤,鱼玄机当即捏住了她的脸,咬牙道:“不许喊!”
“——和我一起过去看。”
门虚掩着,早有人从正门溜进去过。鱼玄机拉着那浑身发抖的妾侍滑进门,房内灯火幽暗,窗上留着一串血的手印。鱼玄机停在原地,对那女子说:“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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