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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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心里有数,笑着点点头。正聊着天,她忽然看到有个丫环从窗外走过,便问十儿:“那不是太太院里的玉兰姐姐么?她怎么在这里?”十儿冷笑:“不但她在,连南棋姐姐也在呢,真是香的臭的混一块儿去了。”顿了顿,才正色道:“这回太太院里一共过来两个二等丫头,四哥小丫头,还有好几个婆子。我们院里只得我一个,又跟她们处不来,正闷得慌呢,你来了正好,我这屋子还有一张空床,你索性跟我住得了。”

春瑛笑着应了。两人合力收拾好床铺行李,又说了还一会儿闲话,才有个眼生的小丫头来传话:“你是路春儿?青姨娘说,叫你吃过午饭就上她屋里去,她有话问你。”

春瑛知道那就是母亲和卢婶所说的“青鲛”了,正是自己在晚香馆的最大靠山,忙应了,又从包袱里翻出母亲准备的小礼物,打算要好好表现一下。

老实说,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原本按母亲的说法,姑太太和表小姐对自己的态度应该还算友善才对,可刚才的情形,却完相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春瑛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李攸却明白得很。他瞪着眼前犹自微笑着的曼如,冷冷地摔下名册:“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我要的人送到姑母那儿去了?!”

曼如轻轻拾起名册,柔声道:“我不明白三少爷的话,你叫人挑丫头,难道不是为了送到晚香馆去么?我见你不在家,外头又催得急,才替你递的话,怎么?难道外头弄错了人?”

李攸冷笑:“人倒是没弄错,地方弄错了!你已经把十儿送了过去,还不知足?我要挑人上来补缺,你又给我送走了,我既不知这屋里是谁做主!”

曼如笑脸一僵,有些不自然地道:“三少爷,你不是常说咱们院里人太多了么?总想要寻个名目裁掉几个人。如今只是少了十儿,还要再裁呢,怎的还要挑新的?再说,送人去侍候姑太太和表小姐,原是太太的意思,三少爷不是也说好的么?”

李攸捻起名册,瞥了曼如一眼:“你这是拿母亲来压我?”

曼如忙低下头:“奴婢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事?”李攸一把将名册摔到她脸上,“我告诉你,不要太张狂了,别以为有母亲替你撑腰,你便能做我的主!收起你那张笑脸,小爷看了恶心!”

曼如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顾不得脸上的红痕,胆战心惊地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心侍候三少爷,处处为三少爷着想,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攸觉得好笑,走到曼如面前,伸出一指,抬起她的下巴,斜眼瞟着她。曼如慢慢地红了脸。李攸却讽刺地一笑,收回手指,抬脚往前走,顺便在纱帘上擦了擦指头:“我有些好奇,你把人送走了,可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儿?对了,你不识字吧?那我告诉你,名册上头写的三个字是……路!春!瑛!”他回过头,翘了翘嘴角:“听到这个名字,你有什么想法?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瞧瞧呀,对了,记得戴上你那朵便宜的琉璃珠花……”说罢甩开袖子扬长而去,还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曼如脸色白得象纸一样,紧紧抓起名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春瑛饭后依约来到青姨娘的房间,心里有些惴惴的,送上礼物后,便老老实实地低头肃立。

青鲛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但保养得当,皮肤光滑白皙,只在眼角处有几道细纹。她容色端庄,嘴边一直带笑,说话轻声细语的,很是温柔。春瑛听她说了几句话,便渐渐放松下来,心里也安定了些。

青鲛微笑道:“你在我这里不必拘束,说起来你母亲与我认识几十年了,都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姐妹,我并没有儿女,看着你和紫鱼家的小子,倒象是见着自己的孩儿似的。在人前你要守规矩,唤我一声青姨娘,私下里只叫青姨便是。”

春瑛笑着福了一福,才道:“虽说姨娘跟我娘相熟,但您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我还是叫您姨娘吧?”对方对她来说,始终是个陌生人,表现得再亲切,她心里还是有所顾忌。

青鲛笑了笑:“其实这姨娘的身份……不过是为了便宜行事,在太太、小姐和我自己的心里,我跟从前原没有任何不同。但你既然另有主意,便依你吧。”她打开路妈妈当作礼物送过来的一对荷包,赞了声“你母亲的针线越来越好了”,又问起了春瑛的针线水平。

有丫环在门外叫青姨娘:“表小姐请姨娘去呢,说是管家派了人过来。”青鲛忙应了,转头对春瑛道:“你且在这里坐坐,我去去就来。”她收好荷包,又从多宝格上拿了个点心匣子放在桌面上,便匆匆走了。

屋里没人,但春瑛还是不敢径自坐下,也没去动那点心。她小心地扫视周围一圈,打量起房间来。

大概因为身份是姨娘,青鲛的房间比侯府一等大丫环的屋子要高级多了,地方也大,屋子中间用多宝格和纱帘隔开,里间是床铺、梳妆台与衣柜,外间是圆桌和四张圆凳,俱是乌木制成,帷幕帘幔多是雨过天青色的。多宝格上零星点缀着几样摆设,外间的窗台上立着一个白瓷净瓶,当中插着几枝鲜花,窗下摆放着一张翘头案,上头有一盏素纱罩灯,并几本书册、文房四宝。

春瑛心中暗忖,这里看起来真不象是小妾的房间,也许是因为居丧又是客中的关系?她垫起脚探头去看,只看到那翘头案上的书册,最上面的一本,写的是“食物本草”四个字。

门外传来脚步声,春瑛连忙低下头继续傻站。进来的是个脸生的丫头,手里拿着个盒子。她有些好奇地打量春瑛几眼,便把盒子放在桌面上,又走到案边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将那张纸压在盒子底下,又往春瑛身上瞟了几眼,方才走了出去。

春瑛听得脚步声远了,才去看那纸上的字,盒子压住了一半,只露出下方“余银”两个字。这是什么意思?

春瑛正疑惑着,又有脚步声响起了,她连忙缩回头。这回进来的是青鲛本人:“久等了吧?怎么不坐?跟我用不着客气。”她扫了桌上的盒子和纸条一眼,便把纸撕了,随手仍在桌下的竹篓里,然后将盒子拿进里间,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

她在一张圆凳上会下,指了指对面:“坐,跟我说说话。”春瑛小心地行过礼,才坐下了。青鲛见她拘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咱们太太和小姐都是极和气怜下的,从不轻易打骂奴婢,你只管安心当差,万事有我呢。”

春瑛哪里敢轻信,只是应付几句,然后对方问什么,她就答什么。青鲛听得她说起霍小姐接见的情形,便微微皱了眉头,追问过种种细节后,低头想了想,才道:“春儿,我方才也说过了,你母亲就象是我妹子似的,你就是我侄女儿,所以有事你只管跟我说,用不着顾忌什么。我们原不是外人。”

春瑛听得有些糊涂,但还是点头应了:“是。”

青鲛见她只答了这一个字,又皱了皱眉:“你母亲原也提过,你在三少爷院里当过差,可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是洒扫上的小丫头,怎的三少爷还会特地发话,指名道姓地把你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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