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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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就在他指尖感觉到软腻细滑的一刹那,窗棂响处,寒光如雪,破空疾舞。

星如雨大惊失色,想也不想,抱住楚汉汶就势一滚,双双跌落床下。

“畜生!”随着一声愤怒之极的低喝,一道青影穿窗而入,探手抓住楚汉汶的足踝,运力一拉。星如雨内力施展不出,只觉手臂剧痛,抱持不住,怀中人脱手飞出,自己也震得向后跌去,一头撞在床角,险些痛晕。

他心头恚怒,哪个活得不耐烦,竟敢坏他好事?顺手摸出一把毒粉,正要掷出,忽然瞧见对方决毅敏隽的面容,顿时呆住了。

来的竟是杨雪逸!

满腔欲火顿时化作一身冷汗,涔涔而出。自己封了内力,根本不是杨雪逸的对手,如果硬拼,等于送死。

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拔出金针,恢复内力!

杨雪逸一搂住楚汉汶的身子,便摸了一手的湿滑冷腻,身为男人,谁不知道这是何物?顿时便如火上浇油,恨得咬牙切齿。楚汉汶乃南方盟的人,又是雁荡派的掌门,竟受星如雨如此凌辱,莫说是雁荡派的奇耻,就连南方盟也是面目无光。唯有杀了星如雨,方能雪此大辱!

他虽然怒极,头脑却仍然十分冷静。那星如雨善使毒药,如果因追杀星如雨而任楚汉汶昏迷,很可能会被毒药波及。更何况外面还有自己带来的人,一旦发现楚汉汶这般狼狈模样,必有流言传出,不但会毁了楚汉汶,还大大有损雁荡派的声誉,后果不堪设想。

适才一摸楚汉汶的脉搏,便知他中了迷药,看来只有先救醒他,自己才能放手对付星如雨。

主意已定,杨雪逸立刻左手按在楚汉汶的后背上,运真力逼入。右手横持雪影神剑,目光牢牢锁住星如雨,防他异动。

星如雨正要争取时间,倚在床边,摸出随身不离的磁石,放在背后,暗自运气。封穴的金针含有一定的铁质,在磁石的吸引下,自他体内慢慢冒出。忽听“铮”的轻响,金针已吸出体外。

穴道被封日久,稍一运气,便经脉绞痛,手足麻痹。星如雨不敢怠慢,拼命催真力绕了一个大周天,剧痛之中,内力渐复,和身跃起。

与此同时,楚汉汶呻吟一声,悠悠醒来,只觉头痛欲裂,扶着额头,迷糊间看见杨雪逸熟悉的面容,咕噜道:“杨大哥怎么在这里?”

杨雪逸强抑怒火,低喝道:“我若来迟一步,你就完了。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楚汉汶莫名其妙,借着窗外朦胧的晨光,一瞥身子,居然光无寸缕,到处都是红紫青斑,尤其是小腹、下身、大腿处格外多,异常刺目。

“啊……”楚汉汶发出一声骇叫,才叫出声,便被杨雪逸捂住了口。

“外面守卫的全是南方盟的人,你想把他们叫进来吗?”

楚汉汶羞窘难当,双手慌忙遮住私处,颤声道:“杨大哥,怎么回事啊?阿兴呢?出了什么事?”

手一碰到下体,便觉又湿又腻,心中大为惊骇。再怎样单纯,他也成年了,一两次经验总有过,回忆起梦魇时的隐约印象,不由得全身一颤,难道……

缓缓抬头,眸光盯向蓄势待发的星如雨。

那坦白真挚的眼神似无形的力量,阻住了星如雨的动作,可是,周身发出的强烈劲气,却已掩藏不住。

楚汉汶震动了一下,阿兴竟然会武功?

一瞬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明白了。

那霎时变得惨白的面容深深刺痛了星如雨,下意识地踏前一步,想去搀扶,忽然寒光凛冽,雪影神剑疾推过来,忙闪身避开,脱口叫道:“汉汶……”

全身的血都急涌上脸,楚汉汶脑中轰轰直响,恍惚中听见自己嘶哑干硬的声音:“你、是、谁……”

星如雨身子一僵,张大了口却发不出声音,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碎裂,他却只能看着,无法阻止……

杨雪逸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就是风云教的三圣使中星圣使,星如雨!”

“不可能,星如雨我见过,不是这个样子,他没有易容,不会是他……”楚汉汶语无伦次,颤抖得如风中飘零的树叶。

“我截住了他和水若风的传信使者,才知道他潜伏在你身边,伺机生擒你,去威逼刺杀苍云。我两天赶了一千三百里的路,总算来得及时。否则,你早已……”

杨雪逸的话针针见血,扎得楚汉汶千疮百孔,再也无法自欺。

天下还有比他更笨的人吗?被敌人耍弄得团团转,还以为遇上了知心朋友,一腔热忱奉出真心……

那次小河溺水时就该知道星如雨是刻意轻薄羞辱,可怜自己仍蒙在鼓里,被他轻描淡写几句就相信是在做梦……

被欺骗后的愤怒、痛苦、悲伤彻底打击了楚汉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瞧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曾经那么快乐清澈的眼睛变得呆滞木然,没有一丝生机,星如雨心如刀绞,想辩解,才发现此时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

因为,杨雪逸说的全是事实。

可是,当他发觉自己喜欢楚汉汶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心意。只是,在他还没有表白的时候,就被揭穿了。再怎样的热烈感情和誓言,也全成了谎言和欺骗!

正所谓上天捉弄……

明知说也无益,星如雨仍旧不顾一切叫了起来:“汉汶,我对天发誓,我是真心喜欢你,绝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住口,住口……”楚汉汶崩溃地捂住耳朵,迷药的药力未曾全部去清,激动之下,人已支持不住,软软地便要跌倒。

杨雪逸迅速扶住,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转身长剑一指,“星如雨,你分明是为水若风报仇,以牙还牙,报复汉汶。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差一点就得逞了,居然还敢狡辩,满口胡说八道,简直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今天,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妖人!”

星如雨万没想到杨雪逸竟然说他为了水若风故意报复,顿时如雷轰顶,待在当场。

这一下,他真是百口莫辩,再也翻不了身!

如果说,刚才星如雨的发誓还让楚汉汶存了最后一丝希望,杨雪逸的指认无疑是灭顶之灾。之前所有的相知、相交、情谊、温馨、和煦都变成了赤裸裸的欺骗,冷酷而残忍,将真心碾成碎粉……

仅仅因为他是天苍云的挚友,星如雨便要将水若风遭受的一切还报在他身上?

他再也站立不住,颓然坐倒,一任衣裳滑落,身体蜷缩成球,止不住地发抖。

人与人,竟会这样可怕吗?

看着楚汉汶了无生趣的绝望模样,星如雨只觉得如坠冰窟,森森寒气冻彻骨髓。

老天爷知道,他多想疼他,怜他,爱他,将自己所拥有的都奉献给他,让他永远幸福快乐……

那尚在朦胧的感情给了他多少希望,甚至偷偷幻想过未来的两人生活,似神境仙侣,直与天地长存……

身受莫须有的罪名,连辩解也成了欺骗,梦想的一切,已如镜中花,水中月,被杨雪逸生生打碎,践踏在脚下!

不可抑制的愤怒自星如雨心头燃起,大吼一声:“杨雪逸,我杀了你!”疯了似的扑来,攻击如暴风骤雨,形如拼命。

饶是杨雪逸武功高强,也被他攻了个手忙脚乱,急忙展开雪影剑法,只守不攻。剑光如雪,纷密不透。星如雨急怒攻心之下,未免心浮气躁,功夫不纯,一时竟奈何不得。

守卫在客栈外的人听见里面打斗激烈,面面相觑,因有杨雪逸的严令,不敢擅自靠近,有人便高声问道:“杨盟主,要不要兄弟们帮忙?”

杨雪逸一惊,楚汉汶狼狈之状万不能落入他人眼中,忙回道:“不必,你们好好守卫,谨防妖人逃脱。”

星如雨怒喝道:“不杀了你,我不会走!”

楚汉汶打了个冷战,如梦初醒,突然急跃而起,抢过床角的剑,手腕一抖,剑光闪闪,猛向星如雨刺到!

万没想到楚汉汶会向自己攻击,星如雨愕然而视,竟然忘了躲闪,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剑尖已透体而入,正刺在胸口。

霎时间,屋内寂静如死。

鲜血骤然冒出,沿着雪亮的剑身缓缓流下,鲜明得刺目。

星如雨看着胸口的亵衣透出一片红色,却不觉得疼痛,慢慢抬头,凝视着楚汉汶的眼睛,喃喃道:“你……当真想杀我吗?”

楚汉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剑便刺中了星如雨,呆了呆,“啊”的一声大叫,忙不迭扔了剑,倒退了几步,面无血色,一把抓住杨雪逸,险些瘫倒,“我……我杀了他……”

如此容易便得了手,杨雪逸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忙安慰道:“杀得好,这种魔教妖人阴险狡诈,杀人无数,死有余辜。”

星如雨惨然一笑,反手抓住剑身,猛地拔出,一股血箭激射而出,尽数喷在地上。

直到此时,方感到疼痛袭来。可是伤口再痛,抵不上心痛,楚汉汶竟会如此恨他,以至于要亲手杀了他吗?

“我骗你一次,你刺我一剑,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星如雨踉跄退后了几步,再一次留恋地看了一眼楚汉汶清秀的面容,似是要将他刻在心头。

杨雪逸立时反应过来,喝道:“哪时逃?”剑一扬,正欲刺出,楚汉汶身子一颤,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趁着这个空隙,星如雨已疾穿出窗,跃上屋顶。

南方盟的守卫立刻上前阻拦,星如雨不欲恋战,连撒几把毒粉,逼退众人,施展轻功,如流星破空,转眼便消失了。

杨雪逸抢到窗边,已不见星如雨的踪影,心知追不上了,功败垂成,自是生气,转头瞪着楚汉汶,“要不是你,星如雨早成我剑下亡魂,你为何还要救他?难道被他骗得还不够?”

“我……我……”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楚汉汶头昏脑涨,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出手救星如雨,又急又愧。他毕竟才十八岁,尚未学得老练成熟,满腹委屈,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强自忍住。

见他这般慌乱,杨雪逸也不忍苛责,叹了口气,“我话是重了些,可都是为你好。这次老天保佑,总算有惊无险。你若出事,我怎对得起苍云?记住,此事关乎雁荡派和你的声誉,万不可对人提起。”

这温柔的安慰化去了楚汉汶心头的凄楚无助,他再也忍不住,一头扑在杨雪逸怀中,哭出了声。

杨雪逸感觉到那无言的信任和依赖,便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触手温暖光滑,心中不觉一动。怀中的身子柔韧精劲,修长匀称,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清瘦青涩,汗水犹未干透,掌心微觉湿意,带着莫名的热流,涌遍全身……

楚汉汶忽然发觉自己的失态,涨红了脸,瞥眼见自己身体赤裸,更是无地自容,连忙挣脱出来,拾起零落在地上的衣衫,手忙脚乱地穿。谁知越忙越乱,衣衫卷住汗湿的身子,怎么也套不上。

如此狼狈状,倒让杨雪逸生了怜意,伸手帮他理好衣衫,仔细查看,并无破绽,方握住他的手,嘱咐道:“出去之后什么都别说,一切自有我来应对。”

楚汉汶松了口气,先前被欺骗,满心惶然,幸而得了杨雪逸帮助安排,好似迷路的孩子突然遇到了亲人,不由得全心依赖,答应了一声,脸上微露出笑容。

这笑容纯真诚挚,似透明灿烂的阳光投射到杨雪逸久已冷硬如石的心底,仿佛春风融雪,吹开一线绿意……

杨雪逸不自觉脸上微热,心怦怦直跳,忙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神,若无其事的领着楚汉汶出了屋。

此时天色已明,一轮朝日已现天边,却还有未圆冰轮,远衔岭表,遥遥相对,同照乾坤。

在杨雪逸看来,一生中,唯有今日的清晨格外瑰丽动人。

昏睡的人低微的呻吟,不安稳地转侧着。高热使他的脸显出不正常的通红,汗如雨下,湿透衣衫。

水若风恨恨地踢着地,有谁像他这样,抓了仇人却要百般照顾?这天苍云高烧两天不退,郎中说他曾经受了伤,未曾好好调养,又中了毒,所以这次伤后才病势汹汹,若不好生照料,必有性命之忧。

就为了这句话,他便守在床边,整整两夜没有合眼!

明明是这天苍云害了他,理应报仇才对,怎么倒弄得自己不辞辛苦看护,活像跟班的奴才!

越想越气不过,挥拳就打,手还没碰到,便听见天苍云喃喃低唤了一声:“若风……”

这声音低沉浑厚,充满了渴望和思念,听得水若风心中直发颤。目光再一扫,瞧见他赤裸的肩膀上有一个深深的伤疤,齿痕宛然,正是当初自己咬掉了一块肉留下的,呆了呆,不知怎的,打下去的手变成了拉起薄被,替他盖得更紧些。

盖好了才发觉与初衷不相符,直骂自己蠢笨,却也没兴趣再动手,恨恨想:“本圣使不做乘人之危的事,等你病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夜没睡,终究累了,水若风便靠坐在床头,甫一交睫,忽悠睡去。

一声悠悠叹息响起,天苍云滚热的手掌摸索到水若风清凉的手,紧紧握住,这才心满意足,又睡着了。

夏季的清晨,客栈四周垂柳拂风,浓荫匝地,蝉噪愈静,不知哪来的荷香隐约绕鼻,清爽宜人。

水若风做了很多梦,碎乱不成片,可是每个梦里都有天苍云的影子,凶暴的,温柔的,无情的,冷酷的,纠缠不清。

不知何时,天苍云紧拉住自己的手,焦急地说着什么,但是他却一句也听不清……

水若风一惊而醒,不住地喘气,只觉手里汗津津的,一低头,天苍云居然当真牢牢抓着自己的手,捏得指骨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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