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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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苍云默默凝视着水若风沉睡的面容,虽然憔悴不堪,仍不掩清颜秀色,拂去了戾气狠辣,眉角眼梢竟带着婴儿般淡淡的天真。

如此矛盾的气质,怎会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天苍云心底叹息着,明知誓言一发,从此就背上了永久的羁绊,可是看着水若风眼里的伤痛,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果然,水若风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天苍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日后,水若风必定会绝然报复,掀起武林的血雨腥风……

水若风,我既然发誓要照顾你一生,就不会让你继续在魔教错下去,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江湖,什么是真正的英雄……

此时的水若风太过衰弱,穴道封久了会伤身,天苍云手指连弹,解开了他的穴道。取来陶罐,鱼汤尚温,没了碗,又不能拿陶罐喝,只得一口口含了喂给水若风。

水若风大量失血,早已焦渴难熬,昏沉之中,感觉到鱼汤的鲜美滋润,急切地吮吸吞咽着。有几次竟吮住了天苍云的舌尖,缠绕不放。

天苍云倒吸了口冷气,酥麻的感觉直冲上来,甘美难言,一惊之下,急忙抬起头,心中已砰砰乱跳。

原本一门心思只想救人,根本无暇顾及其余,他又自来豪侠已惯,从不涉于遐思,谁知今日竟有了异样的感觉,怎不叫他心惊?

水若风刚尝到鱼汤的鲜润,就突然失去,越发觉得焦干,头本能地转动,似在寻觅。无意间,忽然碰到了天苍云抱持他头部的左手,口唇微张,竟含住了他的食指,嘴唇嚅动,似婴儿般吮舔……

湿热滑腻的口腔和温软的舌包围着指尖,闪电般与记忆中某些零乱的碎片重合在一起,月光下急促的喘息、深入时的美妙、攀上高峰时一瞬间的欲仙欲死……

天苍云只觉一股热流急涌而上,蹿遍全身,顿时口干舌燥,心旌摇荡……

似受了无形的诱惑,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与那鱼儿滑溜的舌尖逗弄,追逐嬉戏,宛转缠绵……

“哗啦”一声,右手中的陶罐把持不住,鱼汤泼溅在身上。

仿佛当头棒喝,唤回了理智,骇得天苍云遍体冷汗,一把推开水若风,逃一般地冲出了山洞,胸口起伏,气喘不止。

他居然……对水若风起了欲望!

如果说当时是因为走火入魔,在失控的状态下,有这种感觉还可以说得通,可如今却……

心中升起强烈的罪恶感,曾经那么残忍地伤害了水若风,理当深深忏悔和赎罪,谁知又有此等亵渎的念头,实在惭愧不已,更有违侠义之道。

瞥了眼肩头犹在流血的伤口,淡淡一笑,只当是给自己留下的教训,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可再动妄念,谨言慎行,永远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天苍云想明此点,心中舒了口气,抬头看时,只见朗月疏星,微隐云际,东方已现了鱼肚色。四围山苍翠如染,隐隐飞瀑轰鸣之声传来,越显空山寂寂。

听了属下的报告,凌枫明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水若风竟然和天苍云同归于尽,一举剪除了内外两个心腹大患,就算父亲出关得知,也无由怪罪自己,简直是天赐好运。

他越想越是心花怒放,俊美的脸上满是笑容,引得教众侧目而视,均觉这位少教主幸灾乐祸,太也凉薄了。

星光乍闪,一瞥而现,正是星如雨,魅惑众生的凤目射出万载玄冰似的厉光,盯着凌枫明,慢慢一抬手,不知怎的,身形一晃,已指到他的鼻尖,喝道:“水若风生死不明,你给我立刻派人救援,否则……”

五指一张,掌心蜿蜒爬动一只红色的大蜘蛛,昂首“噗”地喷出一道蛛丝,顿时织成朱红的丝网,兜头罩向凌枫明。

“赤焰蛛!”众人吓得全大叫起来,这赤焰蛛喷出的蛛网不但剧毒无比,而且会粘连在肌肤上,难以消除,一旦渗融入肉,中毒的人就成为赤焰蛛的傀儡。只要赤焰蛛的主人操纵蛛丝,便可控制傀儡,着实诡异无比。

凌枫明知道厉害,慌得连宝座也不要了,一个翻身倒跃开来,怒道:“星如雨,你竟敢袭击我,想造反不成?”

星如雨冷笑道:“我们摆夷族信奉的是风云教,可与你无关。少惹毛本殿下,到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不给凌教主面子。”

凌枫明大怒,正欲发作,一转念,还没找到水若风的尸体,就不能断定他的死活,不如趁机多派几个自己人去找,抢在星如雨前面找到水若风,先杀了再说。

想到这里,凌枫明转怒为笑,“星圣使你误会了,我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尚未商议出结果,星圣使你就来了,那正好,我们即刻兵分两路,带人前去雁荡山搜寻月圣使的下落。”

星如雨心中冷笑,凌枫明那点心思岂能瞒过他?不过,在他面前敢搞鬼的教众还没生出来呢,谁敢动水若风一根毫毛,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目光向四周一扫,含笑道:“各位兄弟加把力,找到月圣使,本殿下必有重赏。”

众人给他尖刺一样的狠辣目光吓得直抖,又见他有意无意晃动着手里的赤焰蛛,哪个不明白他的用意?有几个头目便想:“月圣使是教主的爱徒,地位尊崇,如果我们听了少教主的话杀了他,教主追查出来,儿子不能杀,肯定第一个杀我们。就算教主不杀,星圣使也不会放过我们,不如送个人情给星圣使,到时只说星圣使先找到不就成了?”

各人一递眼色,都心领神会,虽然不敢公然在凌枫明面前弄鬼,却暗中向星如雨挤眉弄眼地示意,星如雨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昂然而出。

凌枫明强忍怒火,等他身登教主大位的那一天,这笔帐必连本带利讨回来!

天色未明,晨烟犹浓,楚汉汶便蹑手蹑脚开了雁荡派的大门,悄悄闪出,四顾无人,飞也似的蹿到邻近的山坳里,学了两声布谷鸟鸣叫,立时从树丛、梢头跃出十几名雁荡派女弟子,围将过来,叽叽喳喳地道:“我们都等了大半天,掌门你倒是才来,睡过头了吧?”

楚汉汶一听便头痛万分,“各位师姐师妹们,稍安勿躁,你们这般一吵,不惊动大师伯才怪,到时连我这个掌门都逃不了挨罚,更没机会找天大哥了。”

最小的师妹徐蕊儿天真可爱,稚气未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问:“大师伯为什么不让我们出来找天大哥?要不是天大哥赶来相救,那天我就给炸死了。”

说到这里,眸中流露出少女特有的纯净爱慕,陷入自己编织的英雄爱美女幻想中。

楚汉汶揉揉徐蕊儿的头,把她从幻梦中拉出来,“大师伯是担心风云教还会再来偷袭,我们外出容易出危险。何况南方盟派了大批人在找,所以大师伯不让我们再出来。”

徐蕊儿眼泪汪汪地道:“天大哥都七八天没消息了,我好担心他……”

另一名女弟子肖绿芝吐吐舌头,“姑娘家也不学着矜持些,姐妹们面前就担心来担心去的,没羞。”

徐蕊儿气得跳了起来,“师姐还说我呢,谁昨天半夜里在院子里对月祈祷天大哥平安的?”

肖绿芝被揭穿了,羞得粉面飞红,赶着打,两人闹作一团。

换了哪个男人在这一群姑娘中当掌门都要吐血,好在楚汉汶从小跟她们长大,早习以为常了,特有耐心,虽然挂念天苍云的安危,心急如焚,却不敢催促,不然惹来一堆眼泪围攻,非投降不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这次连南方盟的杨雪逸副盟主也亲自前来寻找天大哥了……”

话犹未了,一群姑娘立刻两眼放光,全围住了楚汉汶,七嘴八舌地问:“就是传说中英俊无匹、足智多谋、温和多情的杨雪逸杨大侠?快带我们去找他吧。”

楚汉汶被摇得头都昏了,“好了好了,就是那个雪影神剑杨雪逸,什么温和多情,天大哥说他绝对冷血无情……”

一句话没说完身上就吃了五六记粉拳,伴着一堆“胡说、污蔑、小气、妒忌”的指责,吓得楚汉汶连连告饶,“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姐姐妹妹们,快跟我去找天大哥吧。”

突然,一个低哑严厉的声音响起,“你们要去哪儿?”

众人一听,登时全吓呆了,回头一看,飘忽之间一个灰色身影已掠到近前,冰冷的气息倏然笼罩了四周,逼得人心里森寒。

来的这个女子年近五旬,鬓边已青丝掺雪,容貌虽然端正,却威严峻厉,令人望而生畏,正是雁荡派辈份最长,也是最为严厉的大执法,陆容贞。

徐蕊儿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小,心里一吓,先扑通跪下了,“大……大师伯……”

她一跪,似传染一样,其他女弟子个个脚发软,齐齐跪倒,头也不敢抬。

楚汉汶心中大呼糟糕,千躲万躲,还是让大师伯发现了,想起她素日的严惩,腿也发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掌门,不可丢了面子,硬着头皮,迸出一句:“大师伯,早起啊……”

陆容贞扫视众弟子一眼,“难得你们也早起,聚这么齐,这是要上哪儿去?”

“我们……我们正要去练早功呢。”楚汉汶脑筋转得极快。

“放着好好的练功房不去,跑到野地里来吃苦,你们可真勤快。”

楚汉汶赔笑道:“不吃苦中苦,哪能练成功?”

陆容贞长眉一扬,冷冷道:“你身为掌门,非但不约束弟子,反而纵容胡闹,带头违背门规,还敢狡辩?罚你闭门思过,三日不准出房。余者全部发到祠堂跪香一日,禁足三个月,不得离本门一步!”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陆前辈手下留情。”

楚汉汶正自叫苦不迭,一听这个声音,真是喜出望外,急回身迎上前,“杨大哥,你来得正好……”

众女弟子一听,料定是南方盟的副盟主雪神影神剑杨雪逸,不约而同,一起回头望去。只见青烟薄雾之中,一个劲捷的身影翩然而来,一袭青衣,清雅高致,眉目朗彻,丰采俊逸,眉宇间透出决毅敏隽。

少女们见杨雪逸秀拔出众,统统看呆了。

陆容贞见杨雪逸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眼底的神情却是冰冷,隐藏着刀尖一般的锋锐,不禁暗自一惊。此人年纪不大,却是个极精明了得的人物,二十二岁便出任南方盟副盟主一职,说是天苍云的副手,其实盟中大小事全是他掌管。天苍云向来疏淡,只出大计决策,由杨雪逸负责具体执行,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故此南方盟近年来迅速壮大,登高一呼,江湖应诺,隐然已成武林一方诸侯。有此成就,杨雪逸居功至伟。

南方盟大批人马均已随后赶来,默立在旁。雁荡派诸女花容月貌,自也吸引了无数目光。

杨雪逸何等精明,一眼便瞧出其中的微妙,当即上前,向陆容贞一揖到地,“陆前辈关心我们天盟主,特意带门人前来支援,雪逸感激不尽。我等对雁荡地形不熟,正需贵派弟子带领指路,前辈雪中送炭,真是侠义为怀。”

一席话,既捧了陆容贞,又敲砖钉脚咬定支援,陆容贞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总不能否认,不然岂不是得罪南方盟?

陆容贞看了杨雪逸一眼,面无表情地道:“雁荡自有掌门做主,轮不到我开口。”拂袖径去。

楚汉汶松了口气,抹抹冷汗,笑道:“杨大哥你可真有办法,大师伯向来固执,不给任何人面子,这次算大大的破例了。”

杨雪逸摇头一笑,“那是给南方盟面子。你可有我们盟主的消息?”

楚汉汶脸色立刻黯淡了,“我们下到天大哥跌落的那个山谷,到处搜遍了,也没找到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天大哥没有死……”

杨雪逸眼睛一亮,“好极,苍云久历患难,经验丰富,不会轻易出事,你立刻带我去那个山谷。”

天苍云运力于掌,掌缘利如钢刃,挥舞处,山壁上的杂树乱藤纷纷断裂坠落。约摸砍得够了,这才跳下来,将材料拖到山溪尽头的水洞,编织木筏。

为寻找出路,这些日子来,他到处探险,昨日终于发现沿溪流进入水洞,行约三里,便有出口,真是喜出望外。因水若风伤重,身体虚弱,无法游水而出,他便打算造个木筏,将水若风顺流推出。

编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出了神。自那日水若风醒后,出人意料地不再拼死反抗,就算自己帮他上药、喂饭、抹身,水若风也是一声不吭,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那偶尔亮如精电的眸光却流露中他心底深刻的仇恨。

水若风下体因为伤口太深,又几次迸裂,愈合甚慢,痛苦万分。为了少受罪,他不敢吃任何东西,只能喝汤,加上内伤发作,病得死去活来,人瘦成了一把骨头。

在深谷中的第三夜,天气突变,风雨交加,山谷中寒湿透骨。水若风遍体鳞伤,臂骨折断,哪能禁得住这样的湿气浸寒?全身的伤剧烈疼痛,钻心刺骨。水若风先还拼命忍耐,强熬了一天一夜,终于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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