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红玫瑰奏鸣曲
艾薇塔醒来后的第二天，赵家贺来医院看望她。真不凑巧，当时我正去外面买午餐，提着快餐盒，刚走进病区，就听到艾薇塔的吼叫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个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的年轻男人从她的病房里走出来，头微微低垂，脸上有种被羞辱后的怒色和委屈。
他从我身边匆匆走过，我不禁诧异地回头望，那么高挑的男子，长毛寸头发微微侧撇，穿着质地精良的休闲西服，笔直细长的双腿，被黑色牛仔裤包裹得跟筷子似的，那形态有几分神似韩剧里的男主角，可能是家境优越的贵公子。
我走进病房，看到艾薇塔垂头丧气地卧在床头边，头发有点凌乱，心情还沉浸于之前的不愉快里，见我回来也无心打招呼。我想，她可能跟刚才那男人吵架了。
见她气在势头上，我也不好说什么，不动声色地将餐盒放在床头柜上，准备好桌子和餐具，伺候她吃饭。艾薇塔说不想吃。我假装听不见，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止。“既然你不喜欢男人，又何必为他们动气呢？”我一边把饭盒打开一边说，“假如你还为他生气，那就证明你还在乎他。”
艾薇塔被我这一箭双雕的话激怒了，发泄地吼：“我才不在乎他，我是觉得莫蕾太过分了，何必塞一个男人给我，她当我是什么啊？”
我对此不好评价，轻拍她的肩，劝她吃饭，希望食物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将愤恨遗忘。在背后，我又很想弄清这件事，假如事情真如艾薇塔所说的那样，那我当然会拦住这个对她产生刺激的男人。毕竟，是我通知他来探望她的。
莫蕾接到我的来电时，语气里透出惊慌，还以为我会带来坏消息。我解释道：“艾薇塔已转到普通病房，暂无大碍。只是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她说好。我则说：“赵家贺，你认识吗？”
“认识啊，他是我们台长的儿子。”她疑惑道，“怎么了？”
顿时，我对莫蕾有了一种嫌恶感，觉得她这样对艾薇塔实在太不人道。“没什么，”我沉重地说，“我明白了，谢谢你。”
“有什么不妥吗？”她听出了我的语气不对劲。
我深深长喟，觉得不该轻易地便宜了她。“方便的话，你去和赵家贺谈谈，让他别来找周之湄了，最近她心情状态不佳，我不希望她再受刺激。”
“啊，赵家贺也去医院看望之湄了？”莫蕾很吃惊，好像她并不知道他们的事，突然恍然大悟地笑，“我真没想到……”我疑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莫蕾这才说：“我带之湄去参加过我们台里的圣诞聚会，记得当晚，赵家贺请她跳过舞。”
原来如此，我急忙解释：“真抱歉，大家可能都误会了。”
“赵家贺是不是追求之湄？”她说，“假如是这样，应该是件好事。赵家贺人不错，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在我们电视台里工作，年前他还和我同一个部门。”
“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事，”我说，“莫蕾，谢谢你。”
“不必和我客气，我们都是为她着想的人。”她的语气突然开朗起来，把我当成了好友，“刘舒，我们保持联系，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收线后，我对艾薇塔的一些疑惑总算有了答案，兴许，办公室里的那捧巨大玫瑰花束也是赵家贺所为。突然间，我心生一个邪念，兴许能利用他的玫瑰花扮演一次蜘蛛侠，给艾薇塔带来一片爱的暖阳。
对这个计划，我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实施。自从给鲜花快递汇款后，艾薇塔每天都会收到一枝玫瑰花。不论在哪里，鲜花快递都能准确无误地将红玫瑰送到她手中。而我，却在她身旁邪恶地扮演着一个毫不知情者。
她第一次收到玫瑰时，是在医院的病房。手拿鲜花的快递员在门口问：“请问周之湄小姐住在这里吗？”
艾薇塔愣住了，我也是。她在发货单上签字时，顺便问快递员是谁下的订单。
对方说：“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只负责派送。”
快递员走后，艾薇塔便将玫瑰花投进垃圾桶里。我则惋惜地将花拾起，插进床头的花瓶里。艾薇塔却口气很冲地说：“把它扔了，我不想见到它！”然后动作粗鲁地钻进被窝里睡觉。这下，我担忧起来，发现这“玫瑰计划”不但不能给她带来惊喜，反而是心理负担，看样子，她随时都会因心理抵触，而将自己刺伤。
第二天，红玫瑰按时送到。结果仍旧被直接甩进垃圾桶里。
第三天，我已经回公司上班，下班直接去病房看艾薇塔，竟然有了变化，床头的花瓶里有一枝孤独而凄艳的玫瑰花，在悄无声息地怒放着，仿佛一份没有希望的爱情最后对人间的申诉。可是，能有这样的进步，我已欣慰地笑了。
卧在床上的艾薇塔感到有些不自在，羞涩地说：“这花是不是有点丑？”
“不，看上去它开得正好。”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她的床沿边坐下，满怀欣喜地看着花瓶上的一抹红色。艾薇塔察觉到了我的心思，扭身腾起疑惑地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有在笑吗？”我故意审视自己，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不过，我确实有点高兴，至少今天的玫瑰花没被你的怒气糟蹋掉。”
艾薇塔哼地冷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故意问她：“知道是谁送的吗？”
她摇摇头，脸上泛起淡淡的甜蜜，“我不理解，”她说，“他为何还要再送花，我真的不止一次地伤过他的心。”
“他爱你。”我武断地说。
“不可能。”她笑得很腼腆，嘴上犟着不承认，其实她的心早被打动了。
又过了两天，艾薇塔在我上班的时候打来电话，用一种甜蜜而生气的口吻说：“今天又有快递上门，真够烦的！除了红玫瑰就没别的了，男人真没想象力！”
我笑，安慰她说：“没有想象力的是鲜花快递。”
沉默了一会儿，她主动问我：“你说，我该不该给他一个电话？”
“你想对他说什么？”我警惕地问，怕他们一通话就吵架，还把这件事给捅破了。见艾薇塔有质疑，我急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假如你只是为驱赶他，那就算了。难得男人一片好心，你却是只会伤人心，就像厉鬼一样。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他就是送花人，没证据啊，对吧？”
艾薇塔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古怪的笑声让我有点慌，怕她记恨我这张刀子嘴。笑过后，她非常郑重地问：“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就像个怪物，只会害人，不会爱人？”
“我没这么想过，”我说，“只是，我觉得你没必要整天把自己扮成刺猬，那样，会让你永远生活在冰窟窿里。每个人都是很怕刺痛的感觉的。”
艾薇塔的心被触动了，低落了下来，“我明白了，刘舒。”她说，“有你真好。”
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要暗暗阻止艾薇塔与赵家贺联系。曾经我希望这个男人能以爱的名义给她带来安慰，现在，我真的很害怕，让她意识到自己正深陷阴谋之中，然后用一种怀疑而提防的心态，来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这绝不是我的初衷，可见当时我考虑得实在太片面了。
百般懊悔的我忍不住重拨艾薇塔的号码。她一接电话就问：“怎么了，有事吗？”在三十秒之前我们刚刚收线的。
我纠结极了，语无伦次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给他打电话？”
“还没有。”她很奇怪，“你怎么关心起这个？”
“没打就好，”我说，“还是不要和男人积怨，他爱你是他的事，你不爱他，也是你自己的事。就当你没有收到玫瑰花好了。”
“好吧。”她完全接受我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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