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直到身处医院的手术室外, 谢音希依然有点没回过神来。段星觉的爸爸还没出院, 现在就住在楼下两层的病房里。她昨天刚过来看过一回，没有想到今天又猝不及防地赶到了这里。
她有点茫然地问徐晏临：“你知道你爸爸……？”
徐晏临摇摇头：“没听他说过。有专门的私人医生给他定时体检，可能病情刚被发现。”
他的眉宇间神色也颇为凝重, 虽然父子俩关系非常一般, 但是生死面前无大事, 这样的时刻, 没谁会囿于之前的那点成见。谢音希安抚地拉了拉他的手, 徐晏临无声地沉默片刻, 忽然说：“那天在医院碰见之后他有找过你吗？”
他说的是他们上一次和徐文浦见面，就在医院的电梯口，徐文浦让徐晏临抛下音桦, 回去接手远安的事宜。这要求来得突兀又生硬, 徐晏临只当没有听见，之后还是照常过自己的日子。
谢音希摇了摇头，表示之后没被徐文浦联系过。徐晏临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沉思着开口，仿佛也是在问自己。
“你觉得他是随口一说吗？”
谢音希有点说不好。但是如果徐文浦不是随口一说……
那他可能那个时候就察觉到了身体出现的问题。
宫茉和贺知诚不清楚这段小插曲，对他们的对话显得有些迷茫。一旁安静地坐着，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抬起头来, 小心地看了徐晏临一眼，斟酌再三，谨慎地开口。
“小徐总。”
徐晏临朝他看过来：“郑特助？”
郑修远今年三十出头，毕业那年就进了远安, 到今天已经快十年了。从秘书处端茶倒水的普通秘书，到现在成为徐文浦唯一的特别行政助理，多年来一直跟在徐文浦身边做事，深受信任。
徐晏临在远安时跟他共事过一段时间，对这个秘书处万红丛中一点绿的存在印象很深，秘书处的美女换了一茬又一茬，五官只能算清秀的郑修远却屹立不倒，受信任的程度显而易见。徐晏临问他：“老头子的病是怎么回事？”
“肝癌……晚期，确诊有一段时间了。”郑修远顿了顿，看着他低声道，“两年前确诊的。”
这个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两年前就确诊了？！”贺知诚发出一声怪叫，完全掩饰不了内心的惊愕，“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两年前，两年前临哥不是还在远安吗，他确诊了然后就赶临哥走了？你不要告诉我这是要磨炼他！太荒唐了。”
肯定不是磨炼。郑修远苦笑了一下，徐晏临也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他垂下眼睛叹了口气：“算是一种讳疾忌医吧，徐总打拼奋斗了一辈子，当时有感觉自己精神不如从前，是真心想让小徐总接班的。”
但是。
郑修远摇了摇头：“但是检查出肝癌之后反而开始害怕，越强硬的人越怕被打败，哪怕是面对病魔也一样。”
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惶恐，越是被逼近到人生的极限，越是迸发出一股扭转胜负的掌控欲。
徐文浦年轻时凭着这样的狠劲度过数次难关，次次有惊无险，打拼出一番事业。等到面对生老病死这样不可战胜的对手，这种掌控欲就变成敏感和神经质，固执而徒劳地做一些抵抗和无用功，明知道做错也不愿意回头。
年轻时的冲劲与狠劲褪去，剩下的全是不容辩驳的固执。郑修远面对几张哑口无言的脸，叹息着道：“不要太怪徐总……他这两年越来越后悔之前的决定，但是强硬了一辈子，已经学不会放低姿态来跟儿子和解了，而且血浓于水，他也相信你不会真的怪他。”
他跟着徐文浦做事将近十年，每一次出差都跟在徐文浦身旁，打点他的会议纲要，也安排他的衣食住行。徐文浦身边很热闹，有很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有数不清的莺莺燕燕，唯独少了家人和朋友，有时候看起来也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他是少有的可以让徐文浦说几句心里话的人，没什么野心，徐文浦能将他一眼望到底，也就对他少了三分戒备。
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大概比徐晏临这个当儿子的更了解徐文浦，理解他这两年虚张声势的强硬，也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他把这些原原本本地说给徐晏临听，徐晏临看了他好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
郑修远一急，还要开口劝说，徐晏临却截住了他的话，说：“我确实没有很怪他。”
“没有很爱他，所以也没有很怪他。”徐晏临平静地说，“血脉相连是谁都没法改变的，但是亲情之所以不等于血脉，就是因为亲情要更多的付出去灌溉。我会处理我该做的事，让他安心养病，公司那边不用担心。”
郑修远愣了一下，脸色复杂。谢音希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
郑修远看向她，有点复杂的牵了牵唇角，叹息着说：“让小徐总稳住公司，徐总也只有这一个要求。”
.
徐文浦是会议开到一半突然昏迷，被紧急送到医院后就没了消息，远安一片人心惶惶。徐晏临没等徐文浦醒过来就去了公司，他之前在远安也待过好几年，少公子的身份又实打实，元老和高层对他来主持大局不会有什么异议。
郑修远跟着徐晏临回了公司，徐晏临突然出现，需要有个人引荐和替他背书，他是最好的人选。
当晚谢音希留在医院，徐文浦手术完毕转移到高级病房，谢音希仔细地向医生询问了一番情况，拿好手续和病例，在病床旁边等着他转醒。宫茉和贺知诚都先回了一趟家，谢音希明天还有段星觉的行程要跟，他们回去休息一下，第二天早上来换谢音希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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