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上一章

不可否认,我在这四篇小说里应用到的知识,对于真正的数学爱好者来说都不过是些“俗谛”。然而,如果针对与数学有关的推理小说做一番统计,便不难发现作者们往往就是在这些“俗谛”中间打转,而绝少谈到什么更艰深的内容。这或许是因为在数学领域,比较直观易懂又能提炼出某种“思想”的理论终究是有限的。仔细想想,即便是在科幻界,那些结合了数学理论的科幻作品,如特德·姜的《除以零》(1991)、格雷格·伊根的《闪光》(1995)及其续作《黑暗整数》(2007),用到的知识也不怎么偏门,只是他们对这些知识有极深的理解,所以其想象也更值得玩味。我在搜集写作资料时,也顺便构思了几个科幻故事,目前已经完成了一篇《没有颜色的绿》,近期或许还会写一篇以布劳威尔为主角的科幻小说。

选在这个时间出版《文学少女对数学少女》,一方面是因为发表在杂志上的两篇版权回到了自己手里,更重要的是,我想以这本书来纪念复旦大学推理协会成立十周年。我亲历了这十年的前半段,直到现在也和后辈们保持着联系。其间参与了每一期社刊的创作,也为“高校BBS推理大赛”写过千疮百孔的谜题。本书中频频出现的猜凶手谜题(Whodunit),正是流行于大学推理社团的文体,可以说是正式写作推理小说前的一种练习。日本的许多前辈,如绫辻行人、法月纶太郎、麻耶雄嵩、大山诚一郎,都是从写作这类谜题开始,一步步成长为职业作家的。在离开校园多年之后,重操旧业,写起《格兰迪级数》里的《山眠庄事件》时,也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起点。

为本书撰写解说的叶新章,在硕士毕业之前一直是北京大学推理协会的核心成员,研读过大量日文推理评论著作,对本书牵扯到的“后期基因问题”研究颇深。此前,《2017年中国悬疑小说精选》同时收录了北大推协成员谢柯盼的《山狐》和复旦推协成员豆包的《爱丽丝漫游乌托邦》,算是同台竞技,这一次则算得上是两家推理协会的首次正式合作。在推理杂志全部停刊的今日,培育新人作家、评论家的重任,或许将由大学乃至中学的推理社团来完成。

解说:并不复杂的杀人艺术

文/叶新章

前文描述的恐怕大多是架空的事件。

然而,此后所写则完全不需要这样的注释。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全部是事实。我为一切内容负责。

——法月纶太郎《密闭教室 完全版》

《文学少女对数学少女》是推理作家陆秋槎在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的第四部作品,由《连续统假设》《费马的最后一案》《不动点定理》《格兰迪级数》四篇标题与数学高度相关的“作中作”短篇组成。小说主角是自作者出道作《前奏曲》以来便为读者所熟知的文学少女陆秋槎,她的生活因数学少女韩采芦的闯入而顿生波澜,堪称典型的“少女遇见少女”(girl meets girl)故事。然而除此之外,归纳本作的特点或许是困难的:初见之下“日常推理”的剧情中,突然出现了杀人事件;虽然采用了本格推理的逻辑框架,又声称对侦探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直觉”;明明体裁是小说,论述却具有推理评论的意趣和巧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本作处于类型文学的边界线上,具有极强的实验性。本文试以“数学”为引,探索作品的深意。

需要提示的是,为区分作者陆秋槎与少女陆秋槎,本文以带引号的“陆秋槎”指代后者。此外,虽然不涉及最终真相,但本文的部分讨论将有可能削弱奎因《希腊棺材之谜》的阅读体验,请各位读者慎重。

数学,或者说数学能力,似乎起初并不被推理作家们所看重。一八四一年,爱伦·坡在后来被称为推理小说嚆矢之作的《莫格街谋杀案》开头以冗长的篇幅谈论了推理的方法论,文中把数学能力称作“计算”(calculate),并半带轻蔑地将其与侦探必须的“分析”(analysis)能力严格区分开来。前者仅能使人在条件全部给齐的情况下得到解答,最多不过算是“复杂”,而后者则能帮助侦探在线索受限的情况下,合理利用“想象”(imagine)与凶手斗智斗勇,最终侦破案件。在爱伦·坡看来,精通数学并不是一名侦探所必备的素质。

十九世纪末短篇推理小说步入全盛期后,这一现象也未能根本改观。柯南·道尔爵士缔造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形象中,其知识体系整体偏向于实用,对于化学、解剖学、法学、地质学、植物学都具有相当程度的掌握,以至于华生在《血字的研究》里列举的福尔摩斯学识范围用近乎偏见的态度指出福尔摩斯不具有文学、哲学知识。不难想象,福尔摩斯很可能仅具有实用程度的数学能力,并非数学家或数学爱好者。《四签名》为我们提供了一例旁证,作中福尔摩斯向华生表达对他小说的不满时,将其比作“在欧几里得第五公设中掺进了恋爱故事一样”——这便是福尔摩斯数学知识的疆界,尽管当时已进入了非欧几何的时代。同时代杰克·福翠尔笔下的“思考机器”凡杜森教授具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学术头衔,包括哲学博士、法学博士、医学博士、牙科硕士等,数学一样处于被忽略的位置,侦探们即便开始认为“侦探术”是一门“精确的科学”,也无需数学作为注脚。另一方面,道尔爵士作中福尔摩斯的死对头莫里亚蒂则曾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学数学教授,年轻时即发表过关于二项式定理的论文和著作《小行星力学》,震撼学界,展现了数学思考背后可能蕴含的邪恶能量,可谓开创了数学家犯人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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