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他知道，他还要等
夏炎离了职，拿着个纸箱子将自己的私人物品从办公室抱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她妈还在外面摆摊，没有回来。
她煮好了饭，简单炒了两个菜。等她将最后一道菜装盘，她妈刚好到家，看着她系着个围裙在装饭，微微张着嘴。
“快洗手吃饭吧。”她将菜端了出来，边给她妈打招呼。
“哦哦。”她妈虽然疑惑，还是去洗了个手，坐到了饭桌上。
两个人好久没有这么平静的吃过一顿饭了。吃完了饭，夏炎主动去刷了碗，将厨房擦的一尘不染。擦干手上的水渍，去里屋，见她妈又坐在那张万年不变的破旧沙发上剪纸盒子。
她在她妈身旁座了下来，“妈，我打算回H市。”
她妈手上的剪刀偏了偏，纸盒子被剪下了一个缺口，她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不是工作得好好的，怎么又要回去？”
“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好的工作，我想去试试。”
他妈低下头，将剪坏的那个纸盒放到了一边，那一块破布擦了擦剪刀，“什么时候走？”
“明天。”
她妈惊讶地看了看她，半晌，又低下了头。
“你想走就走吧，你的脚又不是拴在我身上的。”
她妈剪纸盒子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想想还是说道，“我知道你嫌妈啰嗦，过不到一块去。但妈也是为你好，妈只指望你，能过上好日子。至于你恨我，怨我，我都无所谓的。”
夏炎低着头，眼眶有点湿了，她站起身来，轻轻抱了抱她。
“妈，我现在就很幸福。你，也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她妈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一脸认真，“孩子，只要你幸福妈就知足了。”
夏炎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想，就这样，或许也很好。
她妈爱她，便够了。
第二天，她妈天还没亮就起来，煮了一大袋子的茶叶蛋，细细的包好，让她带着。她依旧拖着自己笨重的行李箱，她妈又是跟她在路边争来抢去要给她提，她最后气得满脸通红，索性一脚将行李箱踢到了路牙上，头也不回地往车站里走。
她妈将行李箱扶正，微勾着背，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
在检票口，依次排着队检票，夏炎终于抢回了自己的行李箱，回头看了她，“平时好好照自己，注意休息，不要再去摆摊了。”
她妈却是不说话，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轮到她检票了，她递出了车票，检票员对着扫了一下。她妈却是忽然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本子，塞到她手里，语速很快道，“你妈我都是半个身子都在土里的人了，这钱放在身边都不会用。还是你拿着，要用就用，别苦了自己。”
她整个身子由于惯性已经走过了检票处，前后的人带动着她的脚步，她摊开了手心，发现是一本破旧的存折，忙回过头去，却看见远处那个瘦小的身影，正探出头在人群里搜寻她，她们目光遇到了后，那个瘦小的人儿向她挥了挥手。
上了车子，找到了座位，放好行李，夏炎忍不住又拿出存折。存折四角微微卷曲，深褐色的表皮已经磨损，她打开来，除了每个月她寄给她妈的生活费之外，每个月底另外会有一笔存款打进去，有时候是几百，有时候是一千多，数目都不等。夏炎知道，那是她妈整天在外面摆摊，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她小心将存折放到了口袋里，头靠在了椅背上。
汽车到了H市已经是接近傍晚了，H市正是倒春寒的天气，路人都裹得跟粽子般。刚下车的她，还缓不过劲来，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出站，去坐公交车。窗外的景致与她离开的时候并无变化，绿化带上的各类灌木依旧要死不活地耸拉着枝叶，灰蒙蒙的雾霾里，所有的事物都像覆上灰了般。
到了小区里，她打电话给房东老太太。老太太也是住在这个小区里，等了半天，老太太拿着钥匙颤巍巍地过来了。一抬眼便见着一个黑色行李箱，穿着黑色风衣的夏炎半座在行李箱上，下身是同样的黑色皮裤，细长的脚儿支在地上。正眯着眼睛靠在墙上发呆，嘴唇儿却是冻得青紫。
“哎呦呦，你们这群小丫头，还真是抗冻啊。”老太太边砸着舌头，边转身去开门，“这个房子啊，今年本来是要涨价的。看在你是熟人，才这么便宜租给你的。”
她只是笑笑，拖着行李进去，边说道，“谢谢王婆啊。”
她是昨天才打的电话给房东，房东客客气气地让她快点来住，不加她房租。看来过了一个紧俏的正月，这个房龄和老太太年纪一样大的房子，依然没有租出去。
她放了东西，夏炎便将三个月的房租交给了她。这老太太却是不肯接，拉着她的手，说道，“闺女，现在人家租房子可都是半年开始起租的，哪有再三个月租一次的。”
夏炎却是翻了翻白眼，转身要去拿自己的箱子，“我可没那么多现金，看来我只能和朋友挤挤了。”
老太太见她要走，颤巍巍地来拉她，“别，别，三个月三个月。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性急呢？”
夏炎背着她笑了笑，转身过来，从包里将数好的钞票拿出来，递给了她。
老太太拿着钱，笑眯眯地走了。
夏炎看了看出租屋内，以前陆续贴的墙纸渗了潮渍，这个房子背阴，潮湿了点。房子里面的被褥倒是还在，只是脏了。看来这整理，还是要花点时间的。
来了几天，夏炎开始忙了起来，她并没有急着找活，亮点店的活儿她又开始重新兼职起来。
笑天听说她来了，高兴的很，也跑了过来，她已经孕相十足，走起路来不自觉地会晃动着手臂，像一只大白鸭。
夏炎有的时候看着她，会皱皱眉头，她替笑天捏一把汗。
日子如水般滑过，低温天气过去，天气有了回暖的迹象。路边的灌木丛争相吐绿芽。夏炎在奶茶店里，看着来往行人的衣服是越穿越少，天气温暖的有点不像话。她也脱了高领毛衣等过冬衣物，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天气渐暖，她手上的冻疮反而犯了，天气热一点，就奇痒难忍。她去药店，随便买了点药搽，效果不明显。
她回来并没有通知陆续，陆续也没有联系过她。
这天下午，由于是上班时间，客人并不多。夏炎边和小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边挠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已经被自己挠得通红，看上去有点可怖。
旁边有客人走过来，夏炎点亮了收银的屏幕，头也没抬便道，“先生，您要点什么？”
那人站在她对面，没说话。
她戴着亮点的黑色鸭舌帽，前面印着亮点店的logo，低着头，遮住了大半张脸，从外面只能看见她尖的出奇的下巴。
见客人迟迟没有点单，她不由抬起头，又问了一遍，“先生，要不试试我们的招牌？”
“奶茶”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面上倒先是僵了僵，定睛看了看来人，招牌式地笑了笑，“可以看看我们的菜单。”
天气乍暖，陆续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加西裤，从衬衫口袋能隐约看见里面的工作牌，看来还是在上班。从上次在她家见面后，他们再也没有见面。或许是因为衣服穿的少的缘故，他似乎也轻减了一些，头发也理短了不少。
他站在收银台一步远的位置，上前了一步，手搭在吧台上。
“下午在这边看现场。”他明显是想要解释什么。
夏炎反而很平静，嗤笑着问道，“那是要点餐了啊。”
他看了下时间，“给我倒杯咖啡。”
夏炎哭笑不得，“你见过哪个奶茶店卖咖啡的？”
他没有看头上的招牌，反而认真问道，“哪有什么？”
“奶茶！”
“好，那给我一杯奶茶。”
“十块。”夏炎手落在键盘上啪啪打单子，陆续注意到她的手背，被挠得通红，淡淡地转过身，要往茶座边走。
“这边等。”夏炎拿出纸背，背过身去接奶茶，忍不住道，“真是被伺候惯了，到哪都当自己是大爷呢。”
陆续唇角动了下，但没说什么。
一旁的小路看着两人的神情，调皮地冲陆续眨了眨眼睛，不识趣地道，“惹毛我们夏炎姐，那可是有好受的。晚上回去准备跪搓衣板吧。”
这一说，两个人都没说话了。
陆续拿过奶茶，走到一边的茶座上，抽出吸管来插上，吸了一口，甜甜的奶精味。
他拿过杯身来看，没有配方比，只有一个大大的logo，印在杯身。他拿起来，又喝了一口，淡淡看着四周的景致。
夏炎那边，依旧和小路有一波没一波的聊天。陆续正坐在他们对面，她说话的时候，有时候眼角会轻轻挑起来，一副质问别人的语气，很较真，也很可爱。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陆总，这边现场我们刚看完了。现在要回去吗？”
“你们先回去。”
“那您？”安娜不解。
“这边我还想再看看。”
安娜知道老板做事向来谨慎，但是这边这个现场，他们前前后后已经确认过好多次。何况今天正新公司的朱总也在，他就这样丢下人家不管，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她都觉得他们这位老板做事情很匪夷所思。先是拿着好几份催款单让她还了，然后第二天又让自己往每个卡号里汇了一笔钱。之后又总是去C市，要住酒店，要代驾等等。
事后，回到公司，难免会有歉意的跟她说，“不好意思，昨天又麻烦你了。”
安娜发现他脸上有一块青紫色，却不敢多问。
“好的，陆总。那我先安排车过来。”
夏炎对着今天的账单，今天单子不多，可她总是汇总不好。眼角不时瞥到在远处陆续在远处低低地讲电话，一个电话讲完了，过一会儿一个电话又来了，他大约是忙的吧。
“陆总，这就是你不对了。”身后有人叫他，“丢下了我们，在这边清闲。”
陆续背过头去，朱总肥硕的脸上挂着笑意。
陆续刚讲完电话，收了手机，不急不缓道，“这边我还要再看看，本要安娜带你们先回去。”
后面众人走了过来，安娜穿着职业装，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走不快。这时气喘吁吁地从走上前来，“陆总，安排的车在前面，我们一起从商场里面过来的。”
陆续点头，转头问朱总，“需要再探讨的几个地方，回去做成资料，项目部小刘会再联系你们。我过几天会出差，就麻烦你们先汇总了。”
朱总注意力没在他身上，刚进来就看到那边的夏炎，伸出手来就要朝她握住，笑得不阴不阳，“夏小姐，真是好久不见啊。”
夏炎抬头，皱着眉头看了看它，那眼神，就像看一团垃圾。
“哎呦，现在走了，反倒正经起来了啊。”
这边陆续走了过来，“朱总，车已经来了。”
朱总看了看陆续，“看不出来啊，你还真的好这口啊。”
陆续沉着脸，后面一拨人在，他不好发作什么。只做了个请的动作，朱总大摇大摆地跟着安娜走了。
陆续看着他们走远，眉心隐隐皱着。
“龌龊。”这边夏炎咬牙低骂出来。
“没少吃过他亏吧。”陆续转过头来问她。
夏炎点头，“都怕跟他交流，就一人渣。”
陆续反倒是笑了，笑得很淡，“你骂人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也这样骂过我吧。”
夏炎看了他一眼，没搭话。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越界了，没再问下去。
“妞妞想见你。”
他干净的白色衬衫袖子蹭在台子上，有了点点污渍，他没有意识到。夏炎看到，眼角眉梢倒是挂上了笑意。
“她现在还上形体课吗？”
“嗯，老时间。”
“谁送她去？”
“静媛。”
夏炎乐了一下，调侃道，“现在的爱不自私了？”
陆续点头，“那次妞妞住院，我也反省了很多。”
两个人又都同时陷入了沉默，陆续发现自己聊天始终不在状态，多说多错。
有人来点单，夏炎收钱，开始敲键盘，没有再跟他聊天的意思。
夏炎依旧消极地找着工作，她面试了好几家公司，其中有一家外贸公司录用了她。依旧是做业务，上手并不难，可她却犹豫了。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笑天在商场里边啃着炸鸡腿，边吸吮着手指。她孕晚期，特别容易饿，更好吃油炸的。
她以前标准的瓜子脸，现在是圆若银盘。夏炎一直心疼他，可却不知道怎么帮她。小白得知笑天去找她，自己悄悄搬走了。
她也通过认识的人打听小白的消息，却一直是音信全无。
一个刻意要逃避的人，自然会隐藏的毫无踪迹。
她除了反反复复地安慰笑天，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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