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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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词是春……春天……”

他对面的男人站了起来,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它在他的身体上起伏,如同他的另一层皮肤。

“那句话是:‘等到春天来临。’”

随着这句话,他的形体整个消散了。

老格里夫的那个流浪在外的儿子回来了。

这件事儿在1876年冬天因为下雪而交通不便的村里,简直是个天大的新闻。在皮克山区的白峰地区的河谷内,这样的小村落随处可见:用当地最常见的石灰岩块堆砌出来的房子,覆盖着青灰色的长瓦,窗户刷得雪白。村子里一共也就不到三十户人家,所有人都知道,老格里夫跟他的儿子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不止一个人听见过他们争吵,然后摔门的动静。小格里夫在年轻的时候就跑出去当了兵,从那以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据说他在伦敦当了警察。一份有前途的,光明的职业。大家都点着头这么说。

但他这次突然回来了,等待着他的是寡居的老母亲流着泪的拥抱。村子里其余的人们轮流前去拜访。他就坐在他家客厅里,朝大家挨个点头致意。没错,他还是原来那个格里夫,虽然看起来稍微有点儿不那么对头。自然嘛,上过战场的人,毕竟都会有点不同。你要是光看他盯着你看,同时还转动脖子的样子,还会觉得有点儿瘆人呢。不过,一个在伦敦呆过的人是不会安心呆在咱们这小地方的。人们这么说着。

但是他们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窗户上的冰棱在夜间悄然生长,又在白日的阳光中默默消融。没有从伦敦赶来追捕,宣称他卷款潜逃的警察,也没有传出这是个假冒的,真的格里夫已经死在克里米亚战场上了之类的消息。人们热切的等待都落了空。只有偷趴人家院墙的孩子们回来说,这个小格里夫先生所做的唯一出格事情,就是每天晚上都要泡好一壶茶,摆上两个杯子,然后坐在起居室里,开始看报纸,一直到钟敲响十二点。然后他会立刻收起报纸,叠成如同刀切的四方块,端端正正地放在茶杯旁边,立刻上床睡觉。每个夜晚都如此。

他是在等人。大家推断,并且还为是究竟他是在等待仇人还是情人爆发了不止一次争论。这争论一直持续。直到黑峰上的积雪一天比一天稀少,天气晴朗的时候,人们能望到它,和围绕在它旁边,如同绵延起伏的裙边的褐绿色苔原。新下的羊羔多了起来,羊圈里充满着奶香,咩咩叫声和小铃铛晃动的声响。墙边的矢车菊鼓满了花苞,简直就像是随时能炸开来。春天要来了。它就像是笼罩在村子上空的薄雾,沉沉地坠下来,一分一秒地逼近,却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降临。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格里夫少爷终于迎来了他的访客。

当时他正靠在起居室的桌子上写一封信,右手边是插着白蜡烛的烛台,一道道烛泪沿着烛身滚落。他面朝着打开的窗户,窗帘在夜风中飘动,他能闻到当雪水融化之后,潮湿泥土的味道,还有那些在夜晚悄悄生长出新芽的榉树、橡树和榆树的香气。他的鹅毛笔在纸上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继续往下写,头也不抬地说:

“你来了。”

“那是个谎言。”

一只手枪的枪管出现在他的脖子一侧,顶着他的耳后。那是一只小巧的银白色的淑女款左轮手枪。而他没有回头。

“就我所知,我从未对你撒谎,波平斯小姐。”

“你写在塔罗牌上的字。你冒充他的笔迹,让我抱有他还活着的幻想。”

“你认得他的笔迹,那确实是他亲笔所写。”格里夫,或者说,这个被村民们认为是格里夫的人,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将信纸不慌不忙地叠成了正方形,然后转过头去面对枪口,以及拿着枪的那个人。

“时间会治疗伤痛,我想,这就是他的目的,不过这是人类的事情。”他耸肩,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的眼中闪过绿光,发出轴承轻转的声响:“我并不太懂。”

“那么你错了。”拿着枪的那位女士全身穿着丧服,戴着寡妇的面纱。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头发长度刚刚能够盖过耳垂,是一种火焰一般明亮的红色。她重新调整了枪身,打开了保险栓。尽管她的声音颤抖,手却出奇地稳:“你跟他都大错特错。在过去的四个月里我去了骑士镇,重新检视了我父亲的酒窖;我在海岸线上行走,找到了我年幼时候跟他躲藏过的岩缝;我拜访过白教堂区每一间肮脏破旧的小酒馆,每一处他可能会出现,可能会留下痕迹的地方。如果他希望我活着,他或许也会尝试跟我联系。但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眼泪开始在她眼睛中聚集,而她努力睁大它们,好让它不会流出来。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已经死了。”她无比坚决地吐出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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