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坦诚。”他还是表现得仿佛满不在乎。
四
宋清题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独自坐着。
两天前的夜晚，重新在他眼前闪回。傍晚即将下班时，他忽然接到华澍的电话，说是约他喝一杯。这是礼尚往来？宋清题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当晚应酬结束，大约十点半左右，他到达了约定的地方，见到了华澍。他们各自要了酒，宋清题以为华澍的选择有了答案，便带着优越感，用挑衅的眼神等着对方开口。
谁知华澍却将一个信封推到了宋清题面前，宋清题疑惑地打开后，暗自吃惊。这是旭日公司工程装饰项目三年前因偷税漏税被税务机构通报处罚的相关材料。而旭日公司，正是他经过几次洽谈后为罗罗项目最后确定的合作对象。
看着宋清题的表情，华澍不动声色地将另一个信封也丢给了他。宋清题再次打开信封，见到一张旧的国外报纸与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位姑娘正倚桥而立，而宋清题的目光触及照片后，如被火烫了一般，又似看到女鬼一样躲闪开了。
原来五年前，他去英国留学之前，有过一段在意大利游历的经历。他在意大利认识了这位来自上海的姑娘，她名叫慕诺。他们之间的交往算是从慕诺姑娘的主动引诱开始，两人有过一个月的恋爱史。之后慕诺以怀孕为由，逼他给她一笔钱安顿生活，不然就把孩子生下来。他当时一口回绝，继而开始逃避她。而后，在一个毫无预兆的晚上，他被从天而降的当地警察拘捕，罪名是性侵，投诉人为慕诺。当地媒体以《一名华人男子在意大利豪华酒店房间内暴力性侵华人女子》为题，对此事进行了报道。
欧洲法律保护妇女和儿童，若非亲身经历，宋清题做梦都无法相信，在这里只要女性投诉性骚扰或性侵，不需要其他证据，警察就会抓人。因为女人自己就是证人，女人说的话就是证据，国家法律就是原告。成年男性对女人说一句有失妥当的玩笑话都可以被当作性骚扰。或者女人与你有仇，只要实名告你性侵，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当成犯罪嫌疑人关押起来。他就这样被关押了两个星期，是他父亲随后紧急办理了签证飞赴意大利，在朋友的帮助下，花重金把他保释了出来。所幸，他不是名人，媒体没有指名道姓地报道，负面影响也控制在了一定范围内。后来到法庭审理阶段，慕诺害怕了，改口说两人是恋爱关系，但意大利法庭仍然调查了两个月，最后他在律师的帮助下才得以无罪脱身。他没有跟任何人解释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因为中国人相信无风不起浪，他碰上这种事，不仅很难解释清楚，而且还会越描越黑。所有人都会想，无缘无故地，女人为什么告你性侵？无缘无故地，警察为什么会逮捕你？这件事他可能一辈子都解释不清楚。而那段被关押的经历，成了一场噩梦，影响他数年之久，甚至严重影响到了他对感情的看法。回国后，每每遇到举止轻浮、作风放浪的年轻姑娘主动投怀送抱，他都会产生莫名的仇恨，报复般地对她们进行情感掠夺和戏弄。
“你够卑劣的。”宋清题怒从心头起，瞬间将报纸与照片撕成了碎片，然后说道，“你偷窥的镜头伸得真是够长。”
“你不也私下调查别人吗？为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认识到，生活不是你手里的面团，任你想怎么揉就怎么揉。人生也没有剧本可以预先排练，过去所走的每一步，对当下的成功或失败，都有着命中注定的影响。”
“我没兴趣跟你谈人生，你直接说正题吧。”
“罗罗公司的董事长孙德正你认识吧？以我一己之见，此人当属中国传统美德的最佳守护者。”华澍道，“和罗罗公司做生意，董事长的行事作风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宋清题听说过孙德正，此人在罗罗公司任职近三十年，是公司的创建者之一。在他的带领下，“厚道罗罗，工匠精神”，是血液一样流淌在公司血脉里的企业精神。据坊间传闻，此人不但智慧过人，作风强硬，最著名特点是一身正气，疾恶如仇，眼睛里绝对不揉沙子。当年有位跟他鞍前马后了许多年的人事部部长，因私生活问题被情妇闹到了单位，孙德正很生气，马上就把那人从岗位上撤了下来。
宋清题很清楚，这些材料只要被传到孙德正那儿，孙德正只要丢一句话给郑远洋，哪怕ETF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专业水准高到天上去，最终结果也就是“不能用”这三个字。因为郑远洋会像执行圣旨一样去贯彻落实孙德正的指示。
“你到底想怎么样？”
“事情摆在这儿，你现在也有两个选项。”华澍说，“一是主动撤退，保全面子；二是等着被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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