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走出一段距离, 回头看坐在温暖灯火中的冉锦，她正在慢慢吃完最后一点奶冻，小心，细腻，目光看着旁边的新手机。
白滑, 软糯。
就像在吃上好的烤脑花。
明丽而又冷酷的气质在她身上相得益彰，诡异而又迷乱, 叫人移不开眼睛。
在年轻的时候, 一点就着干柴烈药般的青春和冲动情况下, 分清楚感情和分清楚迷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穆阳泽回过头来。
听见了后面冉锦等待一晚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摇摇头。
街道上初秋的夜已有点凉了。
他伸出手来, 城市淡红的夜空下，路灯照在宽大的手掌上, 仿佛上面还留着另一个少女的体温。
他忽的自嘲般笑了笑，抽~出一根烟来，捧着打火机点了, 深深吸了一口，过了肺从鼻间缓缓喷出。
心里某个地方似乎好了一点。
走过一个乞丐，他蹲下来, 将点上的烟放在了铁碗里。
里面是零星的碎纸币。
走出好远, 还听见那个乞丐在后面骂骂咧咧。
~*
陆汤汤还在学校里面做最后的题目，已经快要到十点了。
平时九点下晚自习，走读生下课。
十点自习室关门，十点半住校生寝室关门。
今天是周六，教室没有人, 今天的混乱仿佛只是一个插曲，现在到处一片祥和。从学校里尿遁外出的陆汤汤现在还是回到了学校。她坐在校医务室外面的路灯下，看一本错题集，上面的字迹一会模糊一会清晰。
到了十点，她看了看校门口，空荡荡一片寂静。
她收了随身的书包一路走回家。
心里平静下来以后，便觉得一切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或许妈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是吧？
天下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认错呢？
就算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多了一个包，坏了一块皮，也必定清清楚楚的，更何况那时候是费了那样大的力气生下的孩子。
汽车在身旁呼啸而过。
刨除了前面的患得患失，脑子似乎也跟着越发清明起来。
如果真的知道她不是真的，那妈妈肯定是知道她之前的孩子没了，才会真的将她当成真的孩子来养？
所以，才执意上了韩家的户口，和陆祈陆明勋分开。
她这么想着，不然为什么妈妈明明那么喜欢哥哥，在和陆爸爸分开的时候坚决要带着她，是害怕陆爸爸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所以，也因为这样，她不愿意见奶奶吗，既恨她，又怕她，怕她临死的忏悔，说出所有的真~相，毁了所有的假象和她陆汤汤的未来？
所以——
如果母亲真的这样，那只会是因为一件事，妈妈是爱着她的。
陆汤汤冰凉的胸腔忽然热血一涌。
十多年，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焐热了不是吗？
她加快了脚步，忽的厌恶起自己的幼稚和胆怯，明明最近妈妈都不舒服，明明今天她已经那样难受，为什么还要在外面耽误这样久？也许妈妈正吃了药，躺在床~上等她回去呢。
陆汤汤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忽的跑了起来。
狭窄的小巷子里飞快穿越过去，仿佛一只敏捷的狸猫。
她一口气跑到了家门口，这才停下来，手撑在膝盖上，仰头喘着气看楼上的光。
有微光。
她松了口气，家里有人。
心脏跳得很快，也不知道是跑得还是紧张的。
她走上了楼梯，一步一步，到了家门口，反而慢下来，深深呼吸了两口，然后掏出钥匙，以往这样熟悉而自然的动作，今天却变得有些漫长，她插了两次都没插~进去，她看了一眼钥匙，有点奇怪，又重新拿出钥匙，没问题，再低头去看，她的心咯噔一下，门锁不对。
陆汤汤退后一步，看清了门牌号和墙壁，没问题，就连原来不知哪年端午节挂在门上的陈艾和菖蒲都还在。
是锁换了。
她的手抖了一下。
这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女声。
“妈，我出去扔个垃圾。”
是冉锦的声音。
陆汤汤一瞬间觉得喉头一堵。
她还来不及走下去，门一下开了。
穿着一件卡通睡衣的冉锦一手拎着垃圾打开了门。
她头上还有最普通不过的塑料发夹，夹住了垂下的些许额发，露出和韩美玉一样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打开了门，将垃圾放在门旁边，这样免得在家里窜味，又可以在早上出门的顺便带走。
陆汤汤站在上面楼梯拐角处，如同兜头一盆冷水。
是啊，妈妈对她的一切都是因为以为她真正的女儿已经死了，已经没了，她就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安慰品，一个赝品。
一颗鱼目。
何以混珠。
门重新关上了，她听见了里面的咳嗽，紧接着，似乎卧室门也关上了，咳嗽声小了。
外面重新安静下来。
陆汤汤从上面楼梯走下来，走过门口，拎起了那袋垃圾，然后顺着昏暗的楼梯灯，走了下去。
周末时候，现在外面的夜晚的世界才刚刚开始苏醒。
她走到楼下。
楼上突然响起开窗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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