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062
祁老爷子留了封信。
不要厚葬, 不要亲人悼念，不要那些繁琐的仪式。
他一辈子潇洒快活，走也要走的利落。
祁安把老爷子的骨灰和奶奶的合葬在了一起。
原本奶奶去世时买的就是夫妻墓。
厚石板撬起又盖下, 直至此刻, 祁安才恍然, 爷爷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他是一个人来到郊区的公墓，安葬的祁老爷子。
没有要求任何人同行, 他想最后和爷爷独处一段时间。
那封信上没有交代院子的处理问题, 按照规矩, 理应是三个儿子平均分配。
短短几行话, 除了要求不办葬礼, 还写了六个字。
-安子，委屈你了。
没有委屈。祁安摸着石碑上的黑白照片，在心里对爷爷说。
没有委屈，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做了他的孙子，就是由他亲手带大，成长为同他一样有着一身硬骨的男人。
将爷爷不离身的烟杆放在墓碑前, 祁安抽了根烟，最后看了照片一眼, 背着夕阳余晖, 离开了墓地。
回到家后, 他在祁老爷子的正房里跪了一天一夜。
顾瞳见到了祁安的父亲。
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眉目锋利，眼神却是黯的, 脸侧凹陷，瘦的脱了相。
浑身给人一种不入世的隔膜感，没有与人为善的亲近，交谈起来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生分。
祁父见到两位兄长，疏远的仿佛陌生人。
祁安没心思去看雕刻好的石料，潘阳倒是没耐得住性子，打开带锁的盒子瞅了瞅，眼珠子都要秃噜掉地。
这么昂贵的东西没敢带在身上，暂时将它们存放在祁安的柜子里，等着他爹出差回来后亲自来取。
带回来的那枚芙蓉平安扣，祁安当着父亲的面给顾瞳带上了。
顾瞳有些不好意思。
祁父什么也没说，光看动作就能知晓两人的关系，祁安也不打算刻意交代，因为眼下他们家还要处理一个最棘手的问题。
曾经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圆桌被祁安搬了出来。
大伯二伯祁父相邻就座，祁安和祁馨在他们对面。
用心做的饭祁安没心思吃，大伯二伯的筷子倒是一直没放下。
本不想在老爷子去世之后连三七都没过就在他屋子门口谈怎么分家产的事。
但祁父并不打算久留，离开的时间太赶，把这件事过早的提上了日程。
正合了大伯二伯的心意。
“强哥出什么价？”祁安叼着烟，一条腿踩着桌楞，语气是硬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已经没心力再和这两个老东西打游击了。
祁二伯喝了口紫米粥：“1500万，我跟你说安子，东头还有一套别家的阳宅在卖，现在卖四合院是大趋势，咱可不能老吊着人家，李东强也不是非咱们家不买，要出手得尽快，万一那片儿的风水更适合他，要是再改了主意……”
祁馨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碗，叹了口气，她对自己的爹失望透顶，早就没了想他还能回心转意的心思。
“我跟你们二位商量一下。”祁安说着，伸手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九月底左右，我能凑出200万，你们如果着急用钱，一人拿一半，当我白送。”
他继续说：“条件是，暂缓买卖院子的事，推后两年，这期间我想办法筹钱，把你们应得的500万攒够，您二位给我从这里干干净净的走人。”
这话不好听，但也没人反驳。
这是桩很划算的买卖，白拿100万，还能在自己家里白住两年，两年后拿更多的钱离开，一点不亏。
祁父写了张纸，虽然没什么法律效力，但依然当着两位兄长的面，把自己的那份转给了祁安。
吃完饭，祁馨和吕纯泽在厨房洗碗，祁安送父亲搭火车回云南。
原本是打算一路送到南站，祁父没同意，只让他送到了钟鼓巷口。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母亲。”他的声音很冷，很淡，也很远：“别像我，如果认定了一个人厮守终生，千万别辜负对方，一定要好好珍惜。”
祁安抱着手臂，踢着脚边的碎石子，笑了笑：“没想到也能从你口中听见这些嚼烂了的大道理。”
“但人这个物种本身就很有意思，越是觉得庸俗的道理，越容易栽在这上面。”祁父摸出儿子兜里的烟包，点起一根抽了两口，转了个个儿递给祁安：“我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做我的儿子，委屈你了。”
祁安突然有点想笑。
八月是他的生日月，本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可他却从最亲近的两个家人口中，听到了相同的话。
委屈吗？不委屈。
爷爷填补了父爱的空白，父亲给了他绝对的自由和理解，他活的坦然自在，从来没觉得委屈过。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