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顾凡番外：宁城不流泪 1
时间：2019-07-25 20:44:26 字数：3324字
我离开R城的时候，是个阴天。
记不清是春夏秋冬的哪个季节，只记得一切都很复杂，由内而外：有春天发芽的痒，有夏天滚雷的闷，有秋天的萧索凄凉，有冬天的铁石心肠。
绿皮火车吱呀吱呀响。我只是想要逃。
遇到宁志，是太偶然的一件事。在日后的很多年里，我都觉得那段日子是一场梦境。
我在目的地前两站就走到了车厢口准备下车。就在倒数第二站快要发动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提前下车了。我自己也很疑惑，不过我想到反正都是去往陌生的地方，哪儿不是“新生活”呢？我突然想要在这里停下，大概就是一种缘分吧。
岐哥以前挺喜欢说“缘分”这个词的。
我一想到岐哥，就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就跟有了点力量似的，动了动脚，向车站外走去。
我一出火车站，回头看了一眼，低矮的建筑上立着三个大字“宁城站”，我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火车站外一排一排的小吃店，大多都在外头放了竖牌子，写着“盖浇饭”、“家常菜”居多。
此时正值饭点，麻辣烫和青椒肉丝的香味弥散开来，我突然觉得很饿，但摸了摸袋子里那些钱，咬了咬牙。
我走到了香味最浓郁的一家店，进去要了一盘炒青菜。店主人还算好，没有嘲笑我、鄙视我的意思，而且还送了我半盘子青椒炒肉片，虽然肉片也只有零星三四片而已。
我知道当我走到这个陌生城市的时候，就不该有什么做作的自尊。我感激地看了一眼送菜的老板，他说：“小伙子，多吃点，还能长身体呢。”
隔壁桌子两个男青年正在吃红烧肉和焖茄子，开了三四瓶啤酒。我能感觉到他们在看我，但我没有看回去。我只是闷头吃饭，想着今天的晚上要如何度过。
这家小排档味道香，但是环境很一般。“油多了菜才香”，这是马湖以前总结出的道理。的确，店里油烟气味很重，店里的瓷砖上、桌面上也有了一层黏腻。吱呀吱呀转不动的电风扇上也发了黑，有蜘蛛网一般的粘丝勾连在上面。
架在高处的电视机大概许久没开了，坐在一边没事儿干的服务员大概是察觉到我打量电视机的目光，在杂物处翻出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我朝他看了一眼，他笑了一笑，牙齿被黝黑的皮肤衬得很白。
我也微微笑了一笑。
我一直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好看，毕竟我看方岐的时间比自己照镜子的时间要多。一方面，方岐确实长得周正帅气，另一方面，镜子裂了很久了。
但确实有不少人说过我长得好看，我相信了。不然，总不能说陈宝华是觉得我性格好、爱上我了吧？一想起来那个男人，还是有一点恶心，我忍不住偏头干呕了一声。
突然，旁边一桌的两个男人把啤酒罐摔在我的脚边。
“喂，你他妈什么意思？呕我们？”他们是用的方言，不过神州大地骂人的话都是相通的，我听懂。
我的眼泪其实刚才就流出来了，一抬脸，他们就看见我满脸泪痕。“对不起，不是的，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我一向擅长装可怜。他们看见我这样，愣了愣，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拎到了一遍。他们用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的小青菜和青椒，用几根手指抖了抖盘子，嗤笑一声。他看着我的时候，眼里的笑又变得很浑浊：“这也太穷酸作孽了。要钱，可以跟着哥哥混嘛。”
我垂下头，不说话。
我有的时候觉得男性真的很恶心。除了方岐和他身边的人勉强能够相处之外，其他的都无端地自以为是、自高自大，吃着红烧肉和焖茄子，就能忘记自己穿的背心已经在连缝处破了小洞，忘记自己耳朵后面积的污垢，忘记自己身上的汗臭。
还有“跟着我也没有那么差，对不对，我的课代表？”
我几乎要再一次呕吐出来，但我忍得快要颤抖。
那个黝黑的服务员过来打圆场，收了钱。那两个男人走的时候一个撞了我一下，一个摸了一下我的屁股，我只是冷淡地看着被撞泼到地上的青菜叶和我的白米饭。
一切都安静了。
那个黝黑的男孩子似乎也有些愧疚，他帮我把地上的饭菜处理了，问我：“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
他以为我又要哭，很紧张地把餐巾纸递给我。“哎呀，你年纪轻轻出来，他们就喜欢欺负你这样子的。”
我知道我这一脸从没吃饱过的豆芽菜样子，带着寒碜的行李，还在这个本应该上学的时间跑到这里，大概会被人一眼看穿。我就是跑出来打工的穷小子。
“我也是跑出来打工的。那些人你不要理，不要惹，在外头最重要的就是注意自己的安全。这样家里的人才能稍微放心一点……”
他兀自地说着，而我看着那桌上剩下的红烧肉和油焖茄子，问道：“那些菜我可以继续吃吗？”
他愣了一愣，往后厨看了一眼，帮我把那些菜端了过来。
“我、我去给你再乘一碗米饭。”
我坐了下来，没有抬头，说了一声“谢谢”。
这就是我跟宁志认识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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