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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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越想越是害怕,她感觉自己已经一脚踩进了鬼门关,只要行差踏错一步,立刻就会迎来死神的镰刀。

不行,她必须冷静,一定还有转圜余地的!

海棠深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伸手将那封信推回了书中,又将地上掉的书都收好,放回了书架上,这才走回世子身边。

端木夜已拿起了那本《上兵》,似是正看得出神。

海棠忽然跪下,垂着脑袋道:“爷,奴婢有话要说!”

端木夜的视线从书上挪到海棠身上,不置可否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海棠道:“奴婢斗胆,还请爷宽恕奴婢方才欺瞒之罪!”

端木夜将书放下,饶有兴趣地看向海棠道:“哦?你欺瞒了些什么?”

海棠忙道:“方、方才,爷您问奴婢有没有特别之事,奴婢回说没有,可其实是有的。”

“你说。”端木夜的声音不见惊讶。

海棠心想,他果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姿态放得更低,声音也更诚恳了:“今日有个下人在奴婢练字的时候闯入了书房,奴婢胆小,怕他伤害奴婢,便将他骗了出去,方才因害怕您怪奴婢没及时说出此事逮住此人,奴婢没敢说实话。”

“你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形,你又是如何骗过了他?”端木夜的声音淡淡的,“如此,我才好决定是否饶恕你。”

“是,爷,奴婢定会从实道来,绝不敢有丝毫欺瞒!”海棠忙回道。

“今日奴婢正在练字,那下人鬼鬼祟祟地进来,险些将奴婢吓死。奴婢看他目露凶光,怕他会杀了奴婢灭口,只好骗他说……说奴婢跟他有同一个主子。未料他竟被奴婢唬住了。”海棠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只是对于某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事,她当然会选择隐瞒,“那下人好像挺笨的,奴婢当时心中慌乱,都不晓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却对奴婢的话信以为真,还想等着奴婢找到什么东西了交给他。”

海棠说到这里顿了顿,但端木夜却没有丝毫反应,她心中打鼓,却只能硬着头皮用一种坚信不疑的语气继续道:“爷,奴婢怀疑,他是盗窃团伙的一员,胆大包天偷摸进您的院子,想偷了值钱的东西出去倒卖。他当时定以为奴婢也是他们的一员,还想让奴婢找出值钱的东西后再找他。奴婢当时怕他晓得奴婢不是他们的人会杀了奴婢,便顺着他的话哄骗了他,让他先行离去。可奴婢也不晓得他到底是哪个院子的,想抓他都找不着人,又担心爷您怪罪奴婢胆小怕事,便一直忐忑到方才。”

端木夜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等海棠说完了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应,他才慢悠悠地说:“那方才,你又如何想说实话了?”

海棠忙道:“奴婢其实一直心中忐忑,不敢说,又不能不说,想起奴婢曾对爷您说过,奴婢只会说真话的事,奴婢便想,这回亦不能例外。虽说奴婢先前没说实话,可世子您宽宏大量,奴婢又知错能改,奴婢想着,您定会轻罚奴婢。”

“我若是想重罚你呢?”端木夜接道。

海棠微怔,忙道:“那奴婢便只好领罚了!只是求世子爷看在奴婢忠心耿耿又伤痕累累的份上,能稍稍罚得不那么重些!奴婢上回挨板子的伤,还没全好呢……”

海棠正说着,头顶传来端木夜的一声轻笑。

他笑了……是说他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决定就这么原谅她刚才的欺骗了是不是?或者说,因为她通过了他的考验,所以他很满意?

海棠也不知道世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规规矩矩地低着个头,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再开口。

端木夜道:“海棠,我见过的人不少,但像你这般会说的,还是少见。”

“……多谢世子爷夸奖。”海棠厚着脸皮道。

端木夜扯了扯嘴角,忽然扬声道:“李长顺,把人带进来。”

海棠心头一跳,人……什么人?

她悄悄地转动地脑袋,看向书房门口,李长顺听到世子的命令,带着两个小厮,押着个男人走进来。

看清那男人的模样,海棠吓出一身冷汗。

正是白天闯入书房的男人!

☆、31|〔jinjiang〕

此刻的状况令海棠觉得有些懵。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之前这个男人的出现,也是个局?不对,他现在是被押着过来的,那么他应该不是世子安排的!

海棠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地跪着。不管真相如何,她现在都很庆幸,她刚才说的基本上都是真话。没说假话的话,世子总不至于一下子就干掉她吧?

两个小厮将那男人押着来到端木夜的书桌前跪下,他的双手被牢牢地绑在身后,在那两个小厮的压制之下,他的一侧脸颊紧贴着冰凉的地面,但他嘴里却不听地叫道:“世子爷饶命!小的愿望啊!”

端木夜脸上露出一丝不耐,李长顺立刻便踢了那男人一脚:“闭嘴!”

男人老实了,不敢再乱嚷嚷。

海棠也是一抖,脑中乱乱地想着奇奇怪怪的事,只求自己能顺利度过今天这一劫。

“谁派你来的?”端木夜懒洋洋地看着那男人道。

“爷,小的不懂您在说什么!”男人忙回道。

端木夜冷笑:“你进书房来做什么?”

“小的、小的只是不慎走错了路!”男人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他一出书房就被逮了个正着,之后就被关了起来,直到现在才放出来。他小心地瞥了眼身边的海棠,看这架势,他想,说不定是他的鲁莽举动害了他的这位同伴!

“李长顺,拖下去打。”端木夜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吩咐李长顺道。

“是,爷!”李长顺二话不说,让那两个小厮拖着男人出了书房。

那男人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大叫着冤枉,可端木夜连个眼风都没给,他那凌厉的视线,准确地落在了海棠身上。

“你口中那个人,便是他?”端木夜道。

海棠连忙应道:“正是他!”

端木夜悠悠地说:“近来府里不太平,连蟊贼都敢来捣乱。”

听他话里暗含讽刺,海棠没敢接话。

外头传来了那个男人的惨嚎声。海棠听着他的惨叫,想起了自己被打那天的痛,身子忍不住又是一抖。

却听端木夜道:“海棠,你去将《天工开物》拿来给我。”

“是!”海棠条件反射性地应了是,随即想起这本书正是夹着那封信的书,顿时心里一沉。可她不敢怠慢,快步走到书架边,找了会儿才将拿书抽出来,恭敬地放到世子身边。

端木夜随意地翻动着书页,当翻到那封信时,他停下了动作,拿起信递给海棠:“念。”

海棠战战兢兢地接过,抬眼看了看世子,见他正盯着她,她慌忙垂下视线,捏着信封心里都是惧。这封信,应该是世子之前拿来试探她的吧?那么信里的内容呢?会不会果真是一些不适合她知道的东西?她一旦念了,就该被世子杀了灭口了吧?

外头那男人的惨叫声骤然变低,像是被人堵住了。

“怎么?”见海棠不动,端木夜挑眉。

海棠忙跪下颤声道:“回爷,奴婢字还不认得几个,恐念得不好,还是请李公公进来念给您听吧!”

“我让你念,你便念!”端木夜的声音里多了丝威胁的味道。

海棠心中叫苦不迭。世子这是打定主意要弄死她了吗?

“奴婢……奴婢今日似是伤了眼睛,看不清字了……”海棠将信纸高举起来,死活不念。她觉得自己不看信里的内容大概还是能多活个一段时间的,但要是看了,估计就没有活头了。反正不能看,就是不看!

见海棠态度坚决,端木夜反倒笑了,自然,这笑谈不上多愉快。眼前这丫鬟,平常看上去极为胆小,可有时偏就胆大得很,就比如说当初为另一个丫鬟求情之时,又比如现下。

“看来,你晓得这信里写得是什么了。”端木夜道。

这种事怎么能承认!

海棠连忙否认道:“奴婢不晓得!只是这是世子您的信,奴婢不该看的,不该奴婢知道的事,奴婢绝不可探听。”

端木夜没对海棠的话发表什么意见,反而道:“起来。”

海棠忙站起身,却依然垂着脑袋。

“看着我。”端木夜道。

海棠犹豫片刻,只好小心地抬起视线,对上了端木夜的双眸。他的眼睛很漂亮,且有神,锐利的视线此刻正落在她脸上,像是要看到她心底去。

海棠强逼着自己不躲闪他的视线,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显得坦坦荡荡。

“你很聪明。”端木夜牵起嘴角,眉目似乎因那弧度而多了些柔和,“若再加个忠诚,便正合我意。”

“奴婢对世子忠心耿耿,别无二心!”海棠忙道。

“那你便念了这信。”端木夜下巴一点海棠手中的信。

“奴婢……”海棠都想哭了,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端木夜扯了扯嘴角:“让我猜猜,你是怕信中有什么要命的东西?”

海棠不吭声。虽然她早觉得世子可怕,可那是因为他喜怒无常乱打人乱杀人,现在她对他的恐惧更深,因为她发现他竟能准确猜到她在惧怕些什么,被人看穿的恐慌化作剧烈的心跳,她又一次觉得,从前她能顺利活下来,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跟她计较。

端木夜将信从海棠手中抽出,打开信封将信取出,慢慢展开。

海棠心跳加速,只想掉头就跑。这人是有多变态啊,非要逼死她吗?

信纸最终完全展开,海棠瞳孔微缩。

信纸上空无一字。

端木夜将那一片空白的信纸往桌上一丢,双眸紧盯着海棠。后者的脑中跟信纸一样是空白的,世子竟然在诈她!早知道她就打开念了!

却听端木夜道:“想来,你确实没看过这封信。”

海棠一怔,剧烈的心跳仿佛停了一瞬,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跳动起来。

论玩心眼,她根本就玩不过世子!

信是空白的,如果她早之前就搜过世子的书房,那么对于这件事必定了然于胸,刚才世子让她念信之时,她肯定不会惧怕,直接就打开了。可这样,世子就会认定她心怀不轨,不然又如何会搜寻过他的书房呢?而她方才的表现,虽然排除了奸细的嫌疑,却也算不上多好。因为她那拒绝的行为和表现出的恐惧,足以让世子明白,关于他正在干的事,她已猜到些什么。

她现在的情况,是比世子误以为她是奸细来得好,可也好不了多少。世子知道她知道一些事,要么将她收为己用,要么杀了她,没有第三种选择。

海棠是想极力避免跟端木夜的谋反事业扯上关系的,可她没想到,她会被迫以另一种方式走上贼船,不然就要死。

她抬头看着端木夜,他的眼神冷冰冰的,配上他此刻唇角那抹毫无温度的笑意,让人看着便觉冷到了心底去。

书房外那个男人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李长顺进来道:“爷,人撑不住,已经断气了。”

海棠的拳头猛然握紧。

“嗯。”端木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挥挥手让李长顺先下去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端木夜和海棠两人,没了那个男人的惨嚎声作为背景,书房里静得可怕。

“奇怪我为什么打死了他?”端木夜忽然问道。

海棠轻轻吸了口气,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意道:“世子您自有您的打算,奴婢不敢妄自评判猜测。”

端木夜笑了:“像这样的奸细,隔一段时日便要来一两个,我没兴趣知道他们背后都是谁。”

海棠啪的一下又跪下了,她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脑袋道:“世子爷,奴婢发誓,奴婢的背后没有任何人。若世子觉得奴婢别有所图,请世子让奴婢滚回尚膳司去吧。”

海棠这话说得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世子说,他对那个男人背后的人是谁没有任何兴趣,所以他都不会跟他多废话,直接让李长顺打死了。可他却跟她说了这么久的话,大费周章,可不就是在暗示,他对她背后的人有兴趣?不然怎么会这么有耐心?可这种时候,她又要怎么自证清白?她就是光杆司令一个,她要怎么证明,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跟在他身边,她自请离开的行为也不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这一刻,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剑拔弩张,海棠却觉得异常绝望。这个以权力为尊的时代,上位者要是怀疑下人,若嫌麻烦的话,都不用费心去查对方是不是真有异心,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直接杀了便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对世子来说什么都不是,杀了她,或许比千方百计弄清楚她背后的人方便多了。世子现在大费周章要弄清楚她背后的人,可她背后根本没人又能说得出个什么?那他会不会认为她的嘴太硬,觉得反正问不出来,杀掉算了?

她想,自己可真是太可怜了。如果非要穿越的话,直接让她穿到二皇子府上该多好?她的义务教育金手指足够让她过上舒服的生活,而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随时可能毙命。当然,如果能不穿越就更好了。她无比想念她在现代的生活,那个方便舒适的时代,那个自由平等的时代。在那里,她有爱她的父母朋友,也不用随时担心会因为说错一句话而被打死。

海棠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死定了,正悲伤着自己这短暂的穿越生涯,下巴上却多了根冰凉的手指,随即,她被迫抬起了头。

端木夜微微弯着腰,纤长的手指漂亮极了,当他看到海棠那泛红的眼眶之时,眼底真正地闪过一丝讶异:“哭了?”

海棠垂下视线,不吭声。反正都要死了,被人看到哭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你觉着,我会杀了你?”端木夜又道。

海棠一怔,抬眼看过去,因沾染了泪水而显得晶莹剔透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这么说,意思是不会杀了她?

“你很有意思。”端木夜微微垂下脑袋,看着海棠的双眼道,“我舍不得杀了你。可你若是别人派来的奸细,那便不美了。”

所以,他要费心试探她,如果她真是别人派来的奸细,那么早点杀了,省得时间越久越舍不得。如果她真是清白的,那么她便有了继续留在他身边的资格,有些事就算是让她知晓了,也不要紧。

海棠一时间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她这是真的不用死了?大起大落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种茫然,而久久的茫然之后,便是一种愤怒。

她的命对端木夜来说如同草芥,他完全将她玩弄在鼓掌之间,甚至连她的情绪都算计到了。

海棠忽然退后一步,离开端木夜些距离,深深地伏下.身体道:“爷,奴婢向您发誓,奴婢真的不是别人派来的间隙,奴婢背后也没有任何人,但世子您如今怀疑过奴婢一次,难保将来不会再怀疑第二次,第三次,奴婢觉得,您还是赶走奴婢吧,免得将来您再为此费神。”

“你在跟我闹脾气?”端木夜沉了脸,心下却更觉有趣,晓得他不会杀她了之后,她便有恃无恐起来了。

“奴婢不敢。”海棠不动,声音木木的。她看不到他的脸色,可他声音中的不悦却直白地传了过来。她其实是知道她说这话根本就是白说,可她真不甘心,凭什么他在这样玩弄了她的情绪之后,还能那么云淡风轻?如果下一刻她能带着他一起穿越到现代,她会立刻拿墨水糊他一脸!

端木夜冷冷的声音从海棠头顶传来:“你要离开我这院子,便只有一种可能。你若决心已定,我便成全你。”

海棠一抖,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进了红叶苑,就别想再出去了,除非死。可她最是惜命,哪里舍得为了赌气就去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说不定她还能先把世子熬死了呢?

抱着一定要比世子活得长久的心思,海棠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奴婢是世子您的人,绝不会有二心!”

今天这事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至少她从今往后可以暂且放心,世子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了她,因为她对他来说是个有趣的玩具,没玩腻之前,他怎么会杀了她呢?

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李长顺的声音隔着门传来:“爷,姚千户带人求见。”

端木夜对海棠道:“你先回吧。”

“是,奴婢告退。”海棠起身,慢慢退了出去。然而在她摸到房门之前,她听到端木夜说:“明日随我去宗学。”

“是,奴婢晓得了。”海棠应了一声,打开书房门,却见外头姚千户领着个年轻男人等着见世子。

李长顺对海棠笑了笑,她却目不斜视,从几人身边绕行,回了自己房间。

回到了熟悉的、只属于自己的地方,海棠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好嘛,她现在真是被彻底绑在了端木夜的那条贼船上,只有死了才能下来。虽说今天端木夜并没有说什么关于谋反的事,他跟姚千户和那个年轻男人的见面也没让她旁听,可她很清楚,世子今天这一遭,是让她被迫成了他的“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将来他们恐怕就不会怎么避讳她,她知道得多了,也就更无法离开了。

所以,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帮着世子谋反,助他登上帝位么?可这不是未知的历史,这是一本小说,有男女主,而且男女主还都不是普通人,世子虽然厉害,可他身处劣势,要怎么斗得过正统的太子?她还记得一些剧情,可都断断续续的,也不多,叫她怎么帮他?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想帮他。她想看着他被男女主斗败,失魂落魄颠沛流离,让她有机会拿什么东西糊他一脸。

她看不到出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膳的时候,海棠照旧被叫去伺候世子。再见端木夜,她早已努力调整好了情绪,笑容里绝看不出她心里正在诅咒端木夜被食物噎死。

这回世子也没出什么幺蛾子,等吃过了晚饭,他便又回了书房,只不过这回他倒不叫海棠去练字了。她也想明白了,所谓的练字看书,就是为了刚才那场戏事先做的铺垫,既然戏落幕了,也就没必要再继续了。

第二天,海棠随着端木夜去宗学。时隔一天再来,她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好像已经离开了很久似的,也都怪昨天那一天过得实在太过惊心动魄。

进入宗学之后,送完世子,海棠和李长顺照旧去那亭子里歇息,只是路上却遇到了晚到的端木荀。

再见二皇子,想到他的温柔善意,海棠心里就叹了口气,又一次诅咒端木夜早死早超生。只是面对端木荀,她却不能露出任何的异样,只能努力做出神色如常的模样,向他行礼。

端木荀未料今日会再见海棠,神情微怔,脚步顿了顿,却随即又恢复正常,也没再看海棠,便进了院内。

亭子中,周石也在,看到海棠,他还笑嘻嘻地凑上来道:“海棠姑娘,昨日你没来,我还怪担心的。你没事吧?我听巧儿姐姐说,你似乎伤得不轻。真是我的罪过,我再向你道个歉。”

海棠看向周石,笑道:“周公公不用如此,我并无大碍,您大可不必如此自责,毕竟您也不是成心的嘛。”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想,这时候要是有人拿杯热茶往周石脸上一泼就好了,烫不死他!

“周公公,我看您哪,没事也别总往海棠姑娘身边晃,万一您要是再来一个不小心伤了海棠姑娘,这多不好,您说是不?”李长顺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周石像是并不在意李长顺的话,脸色都没变一变,只是笑道:“说的也是。太子爷也总说我毛毛躁躁,这坏毛病,我早该改了。”

“我看哪,改掉您这坏毛病,还不如直接换掉您这个人来的容易。”李长顺哼了一声道。

“李公公,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歹也跟了太子爷那么多年,要找到像我这么得用的也不容易。”周石反驳道。

李长顺和周石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嘴仗,海棠却没怎么听,她呆呆地看着远方,心里想的却是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名字叫《一千种死法》。那里面的死法千奇百怪,看得挺吓人,可要是将里面的死法安在世子的身上,她就觉得分外有趣了。

午间,宗学有专门的机构和人负责各位宗室子弟的午膳,海棠和李长顺也就去了下人专用的院子吃午饭。在那儿,海棠遇到了巧儿。巧儿跟着太子来的时候,一般都会在太子的院子里待着,不会跟小厮太监们混在一起。海棠也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念头,更何况世子的那个小院子实在太多灰了,她可不想去打扫,因此便跟李长顺一起待在亭子里发呆。

见了海棠,巧儿很热情地迎了上来,李长顺见状,跟巧儿打了声招呼后便跟着别人一道走了。

巧儿见李长顺走远,便对海棠笑道:“海棠妹妹,你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劳巧儿姐姐费心了。”海棠一脸感激地笑道。

“只要你好了,姐姐便放心了。”巧儿道,“昨日你没来,我还当是怎么了呢!现下见你脸色不错,姐姐这心啊,便放回肚子里去了。”

“让姐姐挂心,是妹妹的不是。”海棠忙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作为姐姐,挂心妹妹,那是应该的。”巧儿笑着,牵起海棠的手,四下张望了一番,低声道,“妹妹,你可让世子晓得了你的伤?”

“还没……”海棠顿时一脸失落,“妹妹也没什么机会……”

“哎,你可得赶紧的,你这伤要是好了,如何再引得世子怜惜?”巧儿看上去比海棠这个当事人还着急,她眼珠子一转道,“姐姐正好有个办法能帮着妹妹,妹妹可想听听?”

完全不想好吗!

海棠脸上挂着笑道:“姐姐请说。”

☆、32|〔jin〕〔jiang〕

见海棠一脸期待的模样,巧儿故作神秘地四下看了看,又压低声音道:“妹妹可听仔细了,这法子,旁人姐姐是不会轻易告知的。”

海棠连连点头,故作期待地看着巧儿。

巧儿又神秘地往周边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才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道:“妹妹你瞧,此乃姐姐从庙里求来的香囊,大师说了,将这香囊放在你心上人的枕下,假以时日,他必会倾心于你。”

海棠:“……”枉费她还期待着巧儿给出什么有趣的办法,结果居然只是迷信吗?

见海棠表情不太对,巧儿只当海棠是对这香囊的效用怀疑,便忙道:“妹妹,你还别不信。姐姐可跟你说啊,我有个小姐妹,她也是用了那位大师给的香囊,现如今才跟她的心上人和和美美,还生了个儿子。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香囊,妹妹你尽管拿回去一试。”

“真有如此效用?”海棠努力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巧儿忙道:“自然!姐姐也是希望妹妹好的,又怎会欺骗妹妹呢?妹妹今日便可拿回去一用,不出一月,世子定会倾心于你!”

海棠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若果真如此,妹妹可真要谢谢姐姐了!”

她说着便将香囊藏进了怀中。等离了巧儿,这东西自然就是哪儿远就往哪儿丢,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她都不敢拿着靠近世子。

见海棠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巧儿的笑容越发甜美:“那姐姐便先在此祝福妹妹了,祝妹妹早日实现心中所愿。”

心中所愿……糊世子一脸么?

“谢姐姐。”海棠也露出期待的笑容。

两人相视而笑,不远处李长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又转开了视线。

之后,海棠跟巧儿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吃过午饭,巧儿还想邀请海棠去太子院里坐坐,海棠以要随时听候世子差遣为借口,推辞不去,跟着李长顺回亭子。

路上李长顺笑道:“海棠姑娘,我瞧着你跟巧儿姑娘似很是投缘哪。”

“还好。”海棠知道李长顺是在试探自己,便笑道,“上回巧儿姑娘帮了我不少,这儿我又只跟她多说过几句话,因此熟悉一些也是应该的。”

“我瞧着巧儿姑娘似是十分喜爱你,真真将你当亲妹妹来看。”李长顺道,“说不准,过几日她会借太子的面子,向咱们爷要了你过去,好跟她作伴。”

“李公公说笑了。”经过了世子的那一次试探,李长顺的话对海棠来说不过就是小菜一碟,她眉目都没怎么动,轻巧地回道,“她再喜爱我,也该明白,我是世子爷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着她去的。世子爷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如此寡情薄意?”

李长顺看了海棠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笑道:“看来是我看错了。”也不说是看错了巧儿,还是看错了海棠。

海棠微微一笑,也不再接话。路上经过一处假山时,她顺手将那香囊往旁边一丢,只当没从巧儿那儿收到什么东西。

下午照旧发呆,之后端木夜离开宗学,回齐王府。

海棠以为今天还是跟昨天一样,结果世子回到书房之后,却吩咐她继续去练字。她搞不明白,可也不敢违抗世子的命令,只好乖乖地过去练字。练的字还是之前世子写的那首乐府诗,练的时间不多,她的长进不大,怕世子又刁难她,她练得认真,希望她果真有她自己曾经说的那种“悟性”,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字练好。

李长顺今日在书房内伺候,帮世子磨墨。世子在写东西,李长顺只磨墨,磨好了就站一旁,可不敢多看。海棠才不管他们在干什么,自己练自己的字,免得多说多错惹祸上身。

没想到她都这么低调了,端木夜还不肯放过她,眼皮一抬道:“海棠,你过来。”

“是,爷。”海棠只好放下笔,低眉顺眼地走过来。

世子将刚才写的东西往她面前一放,说道:“你且看看。”

这又是想干啥啊!

海棠将那纸接过,目光战战兢兢地落在纸上。当她看清楚纸上写的只是一首诗之后,她放了心。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这是一首抒发了弃文从武,建功立业想法的诗词,普通书生都能有这种胸怀。

“如何?”端木夜问。

海棠谨慎地回道:“甚好。”

“好在何处?”端木夜又道。

海棠脑子里想的是语文课上的那一套,什么“这首诗以反问句的强烈语气,抒发了诗词作者对于弃文从武,建功立业的决心,表达了他为国征战的雄心壮志”。可她忽然想起她应该是个半文盲,都不怎么识字的,这首诗她应该看不懂才对!

因此顶着端木夜那略显催促的目光,她只好吐出两个字:“字好。”

“除此之外呢?”端木夜显然并不满意她的这一回答。

海棠憋半天,又道:“这字气势磅礴,特别好看。”

端木夜抬眸看了看她,这一眼极为不悦。因为她这一回答,不过就是把之前的那个回答扩充了一下。

可海棠觉得她已经再说不出什么了。古诗词鉴赏这种事,她是真的不在行啊。

端木夜沉着脸道:“今日开始练这首,每日写一百遍。什么时候你说出它好在哪儿,什么时候停下。”

“……是,奴婢遵命。”海棠恭恭敬敬地将宣纸接过去。虽说练一百遍有点多了……不过练就练,她就当为了掌握一门技能而努力了,总比让她做古诗词鉴赏的好。

“等等。”没等海棠将宣纸拿到自己那位子去,端木夜又叫住了她。

海棠觉得他真的好烦,有话不知道一次性说完,可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回来,低眉顺眼地问道:“请爷吩咐。”

“今日你跟那个叫巧儿的说了些什么?”端木夜的脸色看不出什么端倪。

海棠瞥了李长顺一眼,后者却无辜地耸耸肩,她收回视线,对于今天跟巧儿的对话,她是问心无愧的,谁叫她已经把那香囊丢了呢?

可她和巧儿的对话,似乎还真不适合说给世子听。毕竟他可是对话中的主角,巧儿认为她应该“勾引”的那位。难道她要说“世子爷,巧儿送了我一个香囊,可以让我更顺利地爬上您的床,我虽然十分感动,然而还是拒绝了她”?这人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说不定真以为她想爬他床,因此认为她胆大包天,决定直接干掉她……那她就太冤枉了!

思索片刻,海棠直接说了结果:“巧儿姑娘今日送了奴婢一个香囊。”

“香囊?为何?”端木夜又问。

海棠无辜道:“奴婢不晓得。巧儿姑娘说跟奴婢投缘,非要送奴婢一个香囊,奴婢想大概是她天生待人热情,而奴婢天生招人喜爱吧。”

端木夜抬眸讶异地瞧了海棠一眼,像是惊讶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随即,他轻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针对巧儿,还是针对海棠的话。

海棠心里一抖,难道她跟巧儿的对话,也被世子派人听去了?她记得当时她很仔细地看过四周的,边上根本就没其他人,这个时代又没有录音机窃听器,那么当时她和巧儿的话,他不应该知道的吧?

海棠心里隐隐有怀疑,就有点想说实话了,可所谓的倾心之人之类的话,是真不适合在世子面前说,她只能硬撑着说道:“然而奴婢太过粗心大意,那香囊在奴婢回来的路上不见了。”

这话倒让端木夜很是意外:“不见了?”

海棠点头道:“是的,爷。奴婢也不晓得随手放到了哪儿,等回来找遍了也没找着,想来是掉在路上了吧。”

因为心中坦然,海棠整个人都很放松。世子要是对那香囊感兴趣,就派人去找好了,反正她是不会告诉他香囊就被她丢在假山旁了。

“你可知,你跟巧儿,太过亲近了一些?”端木夜冷冷淡淡地说。

海棠低头,乖巧地回道:“是,世子爷,将来奴婢定一句话都不跟巧儿姑娘说,看到她也将她当做陌生人。”她这么乖,他总该满意了吧?

“嗯。”端木夜的表情稍缓,他抬头又看了眼海棠,眉头微微皱起,似在犹豫着些什么。

片刻后他又道:“不,你还是与那巧儿打好关系,瞧瞧她想做什么。”

巧儿是太子的人,巧儿的行为自然是出自太子的授意,他倒要看看,太子派个丫鬟接近他的人,又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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