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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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敢打电话,我害怕听到他若无其事的声音,我害怕他一张口就是:”东歌,有意思吗?猫和老鼠的游戏还没有玩够吗?”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做,哭完了我就擦干眼泪,走过两个路口搭公车,又换轮渡。江水苍茫,裹着丰润水汽的风吹拂着脸庞,天边有晚霞,夕照像一张渔网柔柔弱弱地笼罩下来,我微微闭上了眼睛,将这一幕深深地放入心底。

这就是我从今往后的蜂蜜啊,沉在心底,珍藏着、密封着,实在苦得时候就伸一根手指,蘸一小点甜聊以慰藉。我不只一次地想过,如果那天为安没有出事,我跟着顾小北走了,那么现在是不是都不一样了。我总幻想着我和顾小北的以后,也总是重温着我们过去的美梦。如果人的一生,背后能有一台摄像机该有多好。当我们特别幸福的时候,喊一声action,当时的人、事、画面,快乐的气氛都被记录了下来。如果真的有这么一部带子,我愿意不择手段地搞到它。

可惜我们都没有这样一部摄像机,所有美好的时光都敌不过时间,敌不过衰老。前者冲淡它,后者放开它。也许有一天,我会明白我过去的执念都没有意义。

我和顾小北真正的告别是在两年后,他已经是一对龙凤胎的爸爸,事业有成,人生圆满。

站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雪白的衬衫,颜色轻渺得一尘不染,流露出被一个女人妥帖照顾的痕迹。他的肩膀更宽阔了一些,被岁月浸润得温和而迷人,只是?鬓间的星点白发也令人伤感而怅惘。我穿鹅黄色绸缎衬衣,下摆藏在宝蓝色窄裙里,额面光洁,一丝头发都不乱。

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用一种长辈般的原谅而宽容的眼神看我,淡笑:“你现在这样子挺好,东歌,你挺好的。我也放心。”

我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摸了摸他的衣领,又摸了摸他的脸,傻傻地笑。我向往听到那句话:“我们重新开始吧。”可我知道不会有这样的运气,所以我脸上傻傻的笑中又露出一种近乎悲哀的神色。

他像安抚一个小孩般摩挲我的头发,“东歌,不要这样。”冷风拂过,他又拢了拢我的衣领,“东歌,不要冻着,吃饱穿暖,日子就过下去了。”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可那一次短暂的会面在我的记忆中像日暮饮醉酒,有好几次断篇。我不记得我们在那两个小时里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我唯一记得的是从那家咖啡馆走出来有一个好长好长的斜坡,我已经走下了一段,扭过头去看他。他还站在高处,像满怀慈悲地看着我。深秋的日照淡淡地笼罩着他,令他的轮廓变得模糊,好像深夜下雨时路灯发出的那种毛绒绒的光。

那是一个深秋,我横穿好几座城市来看他,走时外面罩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他说:“你穿得太少了。”于是我说:“下次不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充满着结束的意味,像两个很老很老的人,说了这次再见,就真的没有余生再见了。

我沿着斜坡慢慢走下去,老人和狗晒着太阳,阳光笼着拆毁的旧楼,迷蒙又晃眼,好像前尘往事一般渺茫。门檐下猫在睡觉,一个乞丐走过,嚼着垃圾桶里的残羹冷炙。

我想起我们高考时考的那句诗:日暮酒醒人已远,漫天风雨下西楼。

顾小北坐在我的右前方,我看到他留着空白,没有答。

我后来又梦见过他一次,在一个小镇,碧绿的稻田,矮矮的山脉,水牛慢悠悠地走过,驮走了睡意朦胧的夕阳。暮色苍茫,他转过身看我的样子,充满了原谅的意味。

后记

五花马,千金裘

这是我两年前写的小说,写完了我就毕业了,那个时候不会知道原来世界是这样的,很辽阔又时常觉得自己被困住;很热闹也很伶仃,寒夜连一个可以抱着痛哭的人都没有。在小说的开头,我说这是一个二十几岁的故事,因为只有二十几岁的人心里有江湖。我真的以为人的青春可以很酣畅,很英武又很痛快,遇得到英雄也爱上过狗熊。像李白喝醉酒写的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要好的朋友可以这么一宿一宿喝酒,深爱的人在短如兔尾的青春里来不及变冷。

然而两年以后,有人向我描述中年况味,“远离但非断灭,不住才是故乡”。中年算是青春的乡愁吧,喝的都是夕阳里的酒,少女远去了,有人白发萧然,有人被砍了头,这好好一杯酒泼在地上,是日暮酒醒人已远,漫天风雨下西楼。青春烧完了,人像死过一遍,有些地方无坚不摧,有几寸一摸就疼。读完这本小说的你,也许十年后,也许二十年后,我们就是这样了。我很怕老,怕光阴飞驰,我什么都未得到,却尽失所有。我非常害怕,不知道你是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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