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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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手机里播放洪亮的纯音乐, 维笑翻了翻平底锅里的两个煎蛋。

  “滋啦”,热油奔放地喷溅而出, 音乐迈向高.潮激昂——

  “嗡”,来电震动让沸腾的热血停止下来。

  维笑瞥了眼来电人,不耐烦地将手机夹在肩头,关小火继续翻煎鸡蛋:“什么事?”

  “我丈夫在医院躺了快三年了,一直没有起色。”江兰的声音传出听筒。

  “所以呢?”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维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作为他的妻子,我还有权获得他的遗产。你想要什么只管拿去, 我只要遗产。”江兰活像是快要死的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盛威名存实亡, 她拿不到分红,颜霖业沉迷赌.博, □□了她的血,她急需要颜涛的那笔遗产, 可是维笑作为颜涛的亲生女儿不一起签字的话, 医院不会放弃治疗。

  “你家族还有钱, 你可以问他们要。”维笑翻过煎蛋,发现糊了一点边,不耐烦地说,“没其他事我就挂了。”

  “我早跟他们断绝了关系。”江兰咬牙切齿。

  “哦对,好像你不满家人给你安排的亲事, 在嫁给我爸后跟你家人断绝了往来。”维笑将煎鸡蛋盛在碟上,“所以,跟我什么关系?”

  “没有你签字,我就拿不到遗产,我知道霖业不是颜家人,可是我作为他妻子,我有合法的权利继承他的遗产。维笑,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我们母子俩没得罪过你,你还想要什么才肯帮我一把?你要是讨厌我们,我们拿到遗产后就远走高飞,除了钱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

  “也行,”维笑将菜碟放到桌上,泡了两杯热牛奶,“我要盛威真正的控制权,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盛威的派系名单。有了这个,便能铲除异己,稳固势力。

  江兰沉默了一下说:“行,我给你,只要你签字。”

  “好,明天早上十点医院见。”

  通话结束,音乐再次响起。

  激昂涌进,有如向命运发出最强有力的抗争之声,冲破阻碍,奔向黎明。

  维笑点燃了三支香插进香炉,按下音乐的暂停键,走进卧室。

  手机屏幕上,亮起音乐之名:《命运交响曲》

  次日上午,约定的时间到来。

  江兰焦急地跟颜霖业在ICU外等候,这两年维笑遵守她们之间的约定,对颜霖业的真实身份闭口不言,所以颜霖业在法律上还是颜涛的儿子,有权签字。

  九点五十,维笑姗姗来迟,随同她前来的,竟然是颜慕礼。

  两年的时间,将颜慕礼打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剑,目光锐利,锋芒毕露,所过之处煞气逼人,哪怕是多看他一眼,都会被他的剑芒吓退。

  以他为中心的四周,形成了无形的剑网,靠近他的人只会遍体鳞伤,但只有一人,能让他的剑尖化成柔水,温柔地接纳她——他只有在看着维笑的时候,眼里才带着柔光。

  相比之下,颜霖业被赌.博掏空了身体,有如行尸走肉,胡渣凌乱,双眼凹陷,穿着最朴素的T恤长裤,裤子被洗得发了白,显得旧了。

  颜慕礼无视颜霖业,识趣地倒退一步,交给维笑。

  “不是你来签字吗?”江兰扫了一眼颜慕礼。

  “法律上还是他。”维笑低声对江兰说。 

  “行,随便谁签都好。”

  “先将东西给我。”维笑伸出手,“不给不签。”

  “都到这里了,还怕我不给你么?”江兰气恼地从包里拿出一沓材料,几乎是用丢的方式给维笑,“快看,快完签字。”

  维笑翻阅完后,细心地放进包里,提出最后的要求:“我们要进去看他一眼。”

  “随便你们。”江兰不耐烦,“我在外面等你们。”

  维笑和颜慕礼相继进入ICU,探望颜涛,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走出来时,他们眼里没有泪光,反而像是解脱一样,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江兰没有心情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三人一起签字后,医院拔掉了维持颜涛生命体征的机器,向逝者告别。

  那个将启空带领辉煌又走向没落的男人,终于没有痛苦地离开了人世。

  告别仪式上,启空所有职工都来参加,姜宿等人老泪纵横,泪如雨下,维笑以外人的身份参加,脸色如死水一般平静无波,一滴泪水也不曾吝啬地流下。

  江兰逢场作戏,假惺惺地拉着颜霖业嚎得撕心裂肺,颜慕礼红了眼眶,将他们扶起,不是因为担心他们身体,而是怕他们的假仁假义丢了颜家的脸面。

  告别仪式后,一位律师找上了他们:“各位好,我是颜涛先生的代理律师,他在生前定立了遗嘱,并进行了公证,遗嘱存放在我的律所,请问你们时候方便?”

  江兰愕然:“他还定立了遗嘱?”

  江兰等不及要钱,立刻约律师明天对接,地点就在他们家。

  约定的时间到来,维笑带着颜慕礼出现,江兰竖起眉头,好像生怕颜慕礼抢走她财产一样,对颜慕礼呼来喝去:“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母亲,虽然我从来不跟你们住一起,但这好歹我的半个家,我有权利进来,而且法律上我还跟你们是亲属关系。”比起她的粗鲁,颜慕礼的礼貌很到位了。

  “我们先听听遗嘱的内容吧。”

  “快,给我看,我爸的遗嘱说了什么。”提到遗嘱,颜霖业就像被按下了开关,登时来了精神,空洞的眼里涌起浪潮。

  律师点点头,拿出公证书和遗嘱,摆在他们面前:“请看,这是经过司法公证的遗嘱,公证时间是在三年前,也就是颜总病倒前一个月。”

  江兰两母子像见到食物的饿狼扑上去,猴急地将眼睛贴在遗嘱上,找自己的名字。

  没有,没有他们的名字!

  只有——

  江兰双眼几乎瞪出眼眶,愕然地揪紧遗嘱,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妈!”颜霖业暴怒地拍桌嘶吼,“这怎么回事!”

  “怎么了,看到了什么?”颜慕礼云淡风轻地勾唇一笑,“该不会遗产没你们份吧?”

  “是你做的假对不对!”江兰尖指甲戳向颜慕礼,颜慕礼侧头避开:“公证过的遗嘱,我怎么作假,您如果质疑公证的可信度,请向公证机关反映。母亲,律师还在这里,您注意一点形象。”

  “形象?”江兰发飙,“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要形象干什么!公证过的遗嘱是吧,我看它没了你们还能怎么样!”

  她发狂地抓起遗嘱要撕,却被维笑轻巧地一扭她的手,疼痛过后手里的遗嘱就易了主。

  维笑捋平遗嘱,像看好戏一样大声念道:“……所有遗产归启空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所有。”

  晴天霹雳!这意味着江兰两母子一分钱都得不到!

  律师火上浇油地出示了一张今天刚在网上打印的企业信用信息公示报告,白纸黑字载明启空现任董事长是——

  颜慕礼!

  江兰发狂地抓起报告,面目狰狞:“怎么是你,你根本不是颜家子孙,你凭什么得到他的遗产!”

  “启空的董事长从我继任后就没变过,不是我是谁。”颜慕礼扯回报告,“还有,你说我不是颜家子孙,证据?”

  “维笑才是颜家子孙!”江兰指着维笑,勃然大怒,“维笑,给他看证据!”

  “你说的是这个?”维笑刚拿出她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就被江兰蛮横地抢过:“对,就是它,我给你看证据、证……”戛然而止。

  她目光惊恐地越过亲子鉴定报告,看向对面看好戏的颜慕礼两人,又呆滞地低头看回报告。

  报告只有三页,后面的全是空白页!

  公章上的鉴定机构名称也不是不是封皮上的机构名,只是名字很相像而已!

  假的!

  亲子鉴定报告是假的!

  她跌坐在沙发上,颤抖着手指着坐对面的人:“你们、你们……”

  “母亲,”颜慕礼打断她,拿出一份有些年份的亲子鉴定报告,被鉴定人为颜涛和他,报告显示他们具有亲缘关系,又拿出另一份三年前鉴定的亲子鉴定报告,换了一家鉴定机构,但结论一样,“你以为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遗产就是你们的?”

  “不知道颜霖业看到这个的话,他还会抢遗产么?”维笑不紧不慢地拿出另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江兰看到嘶吼着扑上去想抢:“不准拿出来,不准拿!”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儿子想不想看?”维笑躲开江兰,翻到报告的结论页大大方方地展开到颜霖业面前,“看清楚,公章是真的,内容也是真的。”

  鉴定结论:颜涛与颜霖业没有亲缘关系。

  万箭穿心!

  颜霖业呆若木鸡:“妈?”

  他不是颜涛的儿子,别说遗产,就是住在这个家都没有资格!

  江兰几乎要疯了,陷阱,都是陷阱!

  “你是你妈在我爸出差期间,跟杨晋鬼混而怀上的孩子,为了吞下颜家的财产,你妈隐瞒了你的真实身份,并跟杨晋合谋一起吞并启空,夺走启空的家产,再跟你相认。”颜慕礼冷如冰霜地陈述事实,“杨晋到了启空的竞争对手——盛威公司那里,发现盛威有利可图,于是联系了陈叔,通过陈叔搭线,暗中跟你妈一起在启空和盛威中埋地雷,等到时机成熟,一举将两家公司吞并。杨晋用了五年时间埋雷,却被我爸发现,他逃走后,我爸发现了你的血型是O型,而他和你妈的血型都是AB型,你不可能是他们的后代。于是,在拿到亲子鉴定报告的那一天,他受到刺激倒下,再也没有醒来。江兰,你侵吞颜家财产,损害启空利益,甚至为了不让你儿子知道他身份,买凶开车撞我!你要不要告诉你儿子,他是你这个犯.罪分子跟另一个在逃罪.犯生下来的孩子,他不是颜家子孙,他是罪犯们的儿子!”

  “你胡说,你胡说!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诬陷我!”江兰心虚,声音弱了几分,她将最后的希望放在颜霖业身上,悲哀地握住颜霖业的手,祈求他看自己一眼,“霖业,你别听他们的,这是他们离间我们母子的诡计,是诡计!”

  “我被撞那天,陈叔救了我,他提前告诉我你买凶撞我,我那天特意带了个头盔开车,衣服穿得厚重,所以我只受了轻微的外伤,为了避免露馅,我才特意去的私人医院。我作为‘植物人’,我总得消失在大众眼前一段时间,你猜我去了哪里?”

  江兰愕然:“你变成植物人是装的?”

  “不然,我怎么钓大鱼。”颜慕礼勾起唇角一笑,“我去查了撞我的人,顺藤摸瓜,查到了你这里。哦,那个人前段时间已经被扭送警局,他也招了跟你的勾当。江兰,警局的滋味不错,也许你可以在那里,见到你的穷小子。”

  “杨晋?”江兰震惊,“他在哪里,在哪里?”

  “他逃往国外,改名换姓,娶了个美娇妻,过的日子很滋润。可惜狗改不了吃.屎,在国外他又犯.罪,”颜慕礼继续说,“前段时间他被引渡回国,现在关在帝都。江兰,你为了这个男人,费劲心思,浪费了一生青春,却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他却娶了邵荭,又娶了美娇妻,还过着舒服的日子,而你,除了一个废物儿子,什么也没有。”

  “胡说,都是胡说八道!我没有害公司,没有侵吞财产,”江兰口不择言,她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再维护自己已经被打成齑粉的脸面,她想到什么,就扯什么,“颜慕礼,维笑才是想让启空破产的人,她想报仇,她多次出.卖公司,不信,你可以问问谷求,问问江诚局!”

  “我出卖公司?”维笑好整以暇地双手交叠在下巴上,“想听故事么?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故事。”

  ——我从小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的亲人有谁,我从小跟着我妈生活。我听邻居大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妈还想溺死我,后来我哭得大声吵到了人,我才活了下来。

  我们家不富有,甚至很穷,有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我妈为了养活我,不得不出入声色场所,她有了一点钱,就会给我买点吃的,可当她大手大脚把钱花光的时候,就会打我骂我,逼我去外面捡垃圾卖钱。

  我从小学会独立,学会跟抢吃的流浪者打架。

  我妈,真不是个东西。

  我五岁那年见到颜涛。

  颜涛是个富商,他身上散发出的富人气息让我妈眼残,于是她干起了老本行——勾引颜涛。

  她当然失败了,可是对金钱的欲.望让她迷了心窍,甚至患上神经病。

  她自我麻醉,幻想了一个很可怕的故事:她才是颜慕礼的亲生母亲,因为颜慕礼的母亲想要儿子,就拿一笔钱和其所生的女儿,就是我,跟她对换,于是,颜慕礼成了别人的儿子,我成了她的女儿。

  这故事很荒谬,我跟颜慕礼的生日差了几个月。可是她为了让故事成真,她给我洗脑,让我承认我跟颜慕礼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不敢再接触颜慕礼,怕给他带来麻烦。可是她为了讨回“她的儿子”,多次去骚扰颜慕礼的母亲,害得人家不得不拿钱来哭着求她放过自己。她有了钱,就安分了一段时间,但过段时间就恢复原状。

  颜慕礼的母亲被她逼死了,对,是她害得人家有了抑郁症,最后引发其他并发症而病死。

  她以为颜慕礼的母亲死后,她能得到颜涛,谁知道颜涛根本没来,颜慕礼被送去了孤儿院,她也因此而恢复正常。

  我得再次强调,她真不是个东西。

  她得不到金钱,她逼我打工,打我骂我。我的童年除了皮带就是尺子,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只有颜慕礼陪伴我,安慰我。

  我得感谢他,没有他,现在我可能早就是个犯.罪分子。

  九岁那年,颜涛来接颜慕礼了。

  我母亲看到颜涛的车,就跟见到会行走的金库一样追上去,被颜涛的保镖挡住。我看着颜涛的车载着颜慕礼越走越远,我想,如果我还站在原地不走,我这辈子都完了。

  于是,我追了上去,我想摆脱被这恶女人毒打的命运。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我欣喜地追上去,没想到,在准备追上的时候,我被人重重一推,倒在了马路中央。

  “笑笑——”我听到颜慕礼的嘶声大喊。

  紧接着,我看到天在转,刹车声和惊叫声嘈杂地在耳边狂轰乱炸。

  我像个木偶一样倒在地上,鲜血淌红了地面,后背跟撕裂一样痛。

  然后我看到我母亲倒在我旁边,气息奄奄。

  我被送去医院,捡了一条命,代价是后背一条几乎将我身体撕成两半的伤。

  我从颜涛的口中得知,推我的人,正是生我养我的女人,对,从她想我死那一刻起,她就不配做我的母亲。

  她为什么想杀我,我也问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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