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杰跪在祠堂反省。
说是反省,其实是在怨憎,怨江令宛心狠手辣,恨自己无能,不能替乔姨娘、替亲姐江令媛报仇雪恨,还让江令宛捉住了把柄,落了下乘,挨了一耳光。
脸颊上火辣辣的肿得老高,破损的嘴角也隐隐作痛,这一仗他败了,所幸父亲只是罚他跪祠堂反省,并未让他到庄子上去。
只要留在江家,只要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就能继承侯位。
眼前的这点苦算什么!
江令杰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看守祠堂的仆人跟来人请安:“见过大老爷。”
江令杰心头一寒,脊背发凉。
萧湛跟江令宛还没走,父亲绝不可能丢下萧湛不管,除非是江令宛让父亲来的。
绝无好事!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江伯臣脸色阴沉,走了进来,声音带着隐怒:“你还有脸哭!看看你做的好事,怎么对得起我的悉心栽培,怎么对得起江家的列祖列宗!”
江令杰满脸是泪,羞愧难当:“父亲,儿子错了,儿子只是想表现得更好一些,我只是想让父亲喜欢我,想在三姐姐、三姐夫面前替父亲争光。儿子绝不是故意欺骗父亲的。”
江令杰转过身来,哭着抱住江伯臣的腿:“儿子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父亲不要生气,我以后都改了,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乔姨娘跟江令媛都是演戏高手,江令杰与她们一脉相传,自然不遑多让。
他年纪小,这样嚎啕大哭,不会让人觉得厌恶,只会让人觉得他可怜,是个孩子。
江伯臣一声冷哼:“有过就改,有错就罚,你既然知错,就该承担起后果。不必跪祠堂了,你这就到庄子上去思过悔改。”
江令杰悬着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立刻大哭,抱着江伯臣的腿不撒手:“父亲,儿子真的知错了,您别不要儿子。儿子已经没了二姐姐,这些年又离开乔姨娘,一直跟着父亲生活,若父亲也不要儿子了,儿子还活着做什么。父亲,我宁愿死,也不想跟父亲分开。”
这些年江伯臣亲自教养他,对他自然是真心疼爱的,现在江令杰这样痛哭流涕,惭愧不已,江伯臣心里的怒气就消失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他是江伯臣唯一的儿子,江伯臣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振兴家业,又怎么可能会不管他。
他冷冷道:“有错就得罚,若人人都像你这样犯了错不思悔改,那江家还有何规矩可言!”
“把你的眼泪擦干,立刻到庄子上去思过,什么时候真心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语气很严厉,但江令杰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一去并不是不回来了,等过一段时间,这件事情的影响消除了,江令宛不再盯着这件事了,他就能回到江家,到时候他依然是长房的少爷,依然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
江令杰心头大定,眼泪却哗哗落得更凶,别提多愧疚了:“儿子不该求饶,既犯了错,就该受罚,儿子都知道了。”
他重重给江伯臣磕了一个头,恭敬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安心思过,永不再犯。”
江伯臣终于松动了几分:“去吧,功课不许落下,我会派江大有去检查的。”
“是。”江令杰擦干眼泪,走了。
……
送走了江令杰,江伯臣去给江令宛回话:“他不懂事,就该狠狠罚他。还是宛姐儿好,又贴心又聪明懂事,为父这几个儿女里,就数你最乖。”
他拿了一个信封,笑呵呵地交给江令宛:“今天你回门,父亲没啥好东西给你,给你包个大红包,足足两千两,取个双数好兆头,希望你跟五郎能两心相印,和和美美。”
什么取个好兆头,分明是想借这两千两给江令杰求情呢。
求吧,求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呵护备至的儿子是旁人的种。
“谢谢父亲。”江令宛扯了扯嘴角,收下了红包。
江伯臣慈爱地说:“中午的宴席都是你爱吃的菜,还有鸿记的佛跳墙,得会你可要多吃一些。”
……
午饭过后,江令宛跟萧湛就要回去,不料老夫人院中的吴嬷嬷来了:“三姑奶奶,老夫人有话要跟您说,请您过去一趟。”
“我上午去见祖母,嬷嬷不是说祖母今天要礼佛一整天,一律不见客人的吗?怎么这会子才刚过中午,祖母就出来了?”
这个吴嬷嬷是二老爷的奶嬷嬷,疼二老爷,更疼江令瑶。
从前她就瞧不上江令宛,从不将她放在眼里。后来江令瑶因为江令宛受了委屈,吴嬷嬷就更不喜江令宛了。
萧湛下聘两天后,在青田观清修的会宁侯老侯爷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上折子说他们家没有丹书铁券,爵位三代而止,到了他这一代刚好第三代。眼看他年岁大了,不能继续替圣上办事了,请求圣上收回爵位。
明着是请求收回爵位,其实是希望洪文帝能让他们多袭一代、两代。
洪文帝一贯大度,一般情况下一定会加恩,让他们多袭一代以示皇恩浩荡。而江令宛是被洪文帝赐婚给萧湛的,他上折子的时间正赶在江令宛跟萧湛成亲的这个节骨眼上,洪文帝于情于理都会加恩。
果然洪文帝下旨,让会宁侯侯选定下一任继承人。
会宁侯选的就是大儿子江伯臣。
在江令宛跟萧湛成亲的前几天,江伯臣就承袭了爵位当上了新一任的会宁侯。
这把老夫人气得半死,不仅庆贺宴没出席,就连江令宛出嫁,她都没露面。
江伯臣早不袭爵位,晚不袭爵位,非要在她没给江令宛准备嫁妆之后袭爵位,分明跟她对着干,故意打击报复。
怪不得他那天说,若是江令宛不孝顺她,让她不要怪江令宛。
原来江伯臣是在袭爵这里等着她呢。
说到底都赖江令宛,要不是她给江伯臣撑腰,江伯臣怎么敢忤逆她这个母亲?
老夫人越想心气越不顺,看江令宛也就越发的不顺眼。可巧江令瑶回来,给了出了一个主意,让她今天教训江令宛。
老夫人觉得主意不太好:“真要坏江令宛的名声吗?那岂不是连你也被连累了?”
“不会。”江令瑶道,“您只管收拾她,一旦事发,咱们就分家。就说她名声坏,我们不能跟这种人同流合污。”
老夫人暂时是不想分家的,因为江伯臣当了侯爷,二老爷要仰仗他。
江令瑶就劝祖母:“大伯父没当侯爷之前,就跟父亲针锋相对。如今当了侯爷,他对付父亲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让我们沾光?”
“与其等大伯父谋划好一切撵我们走,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打大伯父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大伯父为了让您改口,会在分家的时候给我们足够多的好处。”
江令瑶来之前,去见了宁轩,宁轩说了,只要事情能成,就提拔宁澈去五成兵马司做他的副手。
那可是五城兵马司的副都指挥,多少人汲汲营营想要的位置。
只要她把事情办成了,她夫婿宁澈就能少奋斗五年。只要坐上了副指挥使的位置,哪怕他们从永平侯府分出去,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在江令瑶的极力劝说下,老夫人决定听她的,对付江令宛。
上午江令宛回门来看老夫人,老夫人就故意让吴嬷嬷拦着,说一些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话,落江令宛的面子,给她难看。
江令宛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但老夫人知道江令宛必定很生气。
因为江令宛嫁了高门如意夫婿,想回娘家风光,不想吃了一个闭门羹,以江令宛的性格,一定气极了。
她就是要激怒江令宛。
然后再故意派吴嬷嬷来喊她,故意让吴嬷嬷态度倨傲,让江令宛更生气。
她一生气,一定不会来。自己就可以抓着这个把柄,说她不敬长辈,忤逆不孝。
吴嬷嬷没有辜负老夫人的期望,她一副眼高于顶、颐指气使模样:“三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奉老夫人之命前来通传,您不去,反而有这么多话,莫非三姑奶奶以为嫁了高门夫婿就能不敬长辈了?”
江令宛果然生气了,她冷冷道:“不是我不敬长辈,而是我不太明白嬷嬷你的意思。上午我去看望祖母,是你拦在门口不让进去,说祖母要礼佛一整天。这才短短半天,你就让我去。我觉得这不是祖母的意思,八成是吴嬷嬷你假传祖母之令。”
“三姑奶奶慎言!”吴嬷嬷板着脸怒道,“奴婢的的确确是奉老夫人之命来请三姑奶奶的,不想三姑奶奶推三阻四,不愿意去,还信口雌黄,污蔑奴婢。”
“奴婢虽然是下人,但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三姑奶奶一个孙小姐竟然在奴婢面前放肆,还有何规矩可言。请三姑奶奶跟我到老夫人面前道歉认罚,老夫人会好好教您什么是规矩礼仪!”
江令宛当然不会去,她笑了笑:“你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让我道歉,真是笑话!”
吴嬷嬷一声冷哼:“奴婢话已经带到,三姑奶奶既然不愿意去,那奴婢也不勉强了。”
吴嬷嬷愤愤不平地走了。
“宛姐儿,你真不去你看你祖母了吗?”江伯臣不由有几分担忧,“这老妇一定会在你祖母面前挑拨离间,若是你祖母生气,恐怕会有不好听的话传出来。”
“父亲是担心祖母说我忤逆吧。”江令宛神色平静,气定神闲道,“我既然回来了,肯定是要去看祖母的。父亲不必担心,我略等一会就过去。”
至于为什么要略等一会,当然是要给祖母、吴嬷嬷发挥的时间啊。
她虽然不在家,但家里发生的事,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昨天江令瑶回来了。
祖母今天唱的这出戏,八成是江令瑶给写的戏本子。
既然她们要唱,她当然要奉陪。
吴嬷嬷回到老夫人身边,一脸喜色地表功:“都办好了,三姑奶奶的反应果然跟您预料的一模一样,她很生气,不愿意来。只要今天一过,奴婢就把今天的事情宣扬出去,三姑奶奶刚出嫁就忤逆长辈,看她还怎么抬得起头。”
老夫人道:“明天一早你就去请大夫来给我看病。”
老大认为有江令宛这个女儿就万事无忧了,那她就让老大知道,她还没死呢,敢算计她跟她对着干,就得承担后果。
他不是仗着江令宛名气大吗?
那就让江令宛名气更大,若她背上了不敬长辈、忤逆祖母,将祖母气病的坏名声,看老大还怎么攀附她。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