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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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已经很少了,但树上挂着一串串红果子,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植物。叶枫伸手摘了一颗,果子在掌心里滚来滚去,很快掌心就湿了。

小卫挥着手从运河边跑过来,一开口,吐出一圈白汽:“叶姐,渡边先生来了。”

渡边先生有一所很具日本文化特色的庭院,很慷慨地借给节目组拍摄,昨天大部分内容已在那儿拍摄完毕。让节目组惊喜万分的是,老人的中文说得不错,虽然发音有点怪,但完全可以听得懂。老人坚持不用翻译,他说那样谈话有障碍。叶枫和他聊了那部即将上映的大片,他说当时是在看《史记》,王侯将相,英雄枭雄,阴谋阳谋,看得他整夜不能入眠,他觉得必须写点什么,不然这颗老心就不能平息。他在七十岁这年开写,历时三年完成了这部作品。老人说我对中国的历史研究不透,我不敢亵渎真实的人物,我只能假装有几个人生活在那个时代,我给他们烙上历史的印记。老人并没有多提他刚刚得奖的那本书,他放在书桌上的是《傅雷家书》的盲文版:“这是我第三次读了,傅雷先生是位伟大的父亲,不,伟大这个词太高远,他是个平凡、细腻、周到的父亲。”老人给叶枫朗读了其中一封信,傅聪在国外留学,要去朋友家做客,傅雷给他讲解做客的各种礼仪。老人读着读着,没有光泽的眼眶湿润了。

今天节目组准备拍摄和季节相关的这一部分外景,地有点滑,叶枫撑着伞跑过去迎接老人。老人穿了件灰色大衣,脖子上系了条红围巾,戴副茶色眼镜,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盲人。“要开始了吗?”老人问。

叶枫扭头看导演,其实拍摄从老人下车那一刻就开始了。叶枫把头发剪短了,刚刚及肩,修身的茶卡其色大衣及膝,衣领竖着。牧宇捏着下巴看着她撑着伞挽着渡边先生胳膊行走的身影,小声对导演说:“她哪里像是在主持,她分明就是这深秋景致的一部分。”

“还在下雪吧,我感觉到凉意了。”老人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指尖,他笑了,“今年雪下得早,我小的时候在乡下,这个时节的天气总是特别晴好,秋月高悬的夜晚,我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它。风吹起落叶的声音,躺在被窝里听,特别凄凉慑人。那时我父亲就过来陪我睡。”

老人站住,像是坠入了时光的河流中:“青桔子刚摘下来,皮硬,一摸疙疙瘩瘩,气味很强烈。我一闻着,就知道秋天很快要结束了。实际上,我很多时候都是因为食物而忆起季节来,也会联想往事。我父亲总是早早就给我升起火盆,他在火盆边给我读书,我拒绝听,大吵大闹。”

叶枫把伞朝老人倾斜过去:“是因为不能接受眼睛失明么?”

老人深吸了口气:“是呀,我不是天盲,四岁的时候从悬崖上摔下去,跌伤了头,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了。我记得小时候看过的月亮,四分之三圆,挂在天边,很孤独的样子。我爸爸带我看遍了日本的大小医院,我们一家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而我花了五年。我十岁才开始学识字。”

天真冷呀,戴着手套,手都冻僵了,叶枫把手指凑到嘴边呵了呵:“我记得先生您没上过学,您的父亲就是您的老师么?”

老人沉默地向前走,有人认出他来,站在原地尊敬地问好,老人朝着声音的方向挥挥手。叶枫听到老人沉重的叹息声:“他的文化并不高,因为我不肯去学校,只得请老师到家里教我。他三十二岁就过世了,在那之前,我没和他说过话。我觉得是他没保护好我,我才失明的。不管我是什么态度,他总温和地笑着,亲切地喊我名字。他死后,我每一天都很思念他。”

老人哽咽了,把脸转向一边,肩膀颤动着,叶枫静静地站着,没有出声。许久,老人才恢复了平静,他含泪对叶枫说道:“我那时太小,突然的变故让我惊恐无状,我想活下去,可是我并不坚强,只有把怨气发泄到他身上,仿佛才能呼吸。恨支撑着我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因为知道他的爱永不回收,会包容我的一切所为,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我就是一个怯弱的胆小鬼,只会欺负最深爱我的那个人。可惜我永远无法告诉他,其实我也很爱他。”

导演跺着脚,激动地大叫:“把镜头推近,给老人来个正面特写。”

牧宇皱着眉:“叶枫怎么回事,冻僵了?”

头像被什么重击了下,嗡地一声,叶枫目光发直,神情呆滞。雪还在下,小了点,许久才看见一片雪花飘过。

他们已经走到运河上的一座石桥边,再过去就是热闹的街区了。天昏暗得很,路灯亮起来了,导演让叶枫一个人朝夜色里走去,然后站住,拍了个侧面。他说这样子看上去像在思念,很衬这期的主题。

渡边先生婉拒了牧宇的宴请,他的体力和精力都有些透支,要早点休息。拍摄结束后,一组人涌向居酒屋,开玩笑说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深夜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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