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84
男人看见诺澜的反应，墨色的眸子中有些伤悲, “阿九……”
他在她刚刚出生不久, 就离开了明淼的身边, 从未听过阿九开口喊他一声父亲。他对她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她还是一个小小的、襁褓中的孩子。
没想到转眼之间她已经这么大了。若非血脉之中有着连接，他也许永远不会认出面前站着的这个女子便是自己的女儿吧。
四十余年间未曾与自己的女儿说过一句话。他见到她时, 内心激动, 却又不敢将这份激动表现出来。
要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女儿，要对这个年龄的她说些什么？
与世隔绝太久了，他真想知道其他的父亲是如何陪伴自己的孩子一同成长的, 他也想陪伴她走往后的日子，可是……不能。
“我……是你的父亲。”男人看着阿九, 支支吾吾地说出这六个字，目光闪烁。男人在说完的时候，又紧张地看着她, 眼神中似乎渴望得到回应。
在两人刚刚见面的时候，诺澜便隐约感到了血脉中有着一种悸动。
那种感觉是压抑不住的, 就如同母亲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她不看, 也知道那是母亲。就像是面前的这个人接住她, 就算是不用说，她也知道这个人是组成她血脉的一部分。
除了亲生父亲, 再无他人。
面前的男子身上一尘不染，身上着的是水蓝色的袍子，似乎还是几十年前那种稍显古老的样式, 但却依旧能衬托出他不凡的气质。气质和涵养，是从骨子中透露出来的。
如果他再温温一笑，那必是水派的模范弟子的模样了，就如同水溟渊一样……
记忆中的父亲只出现在母亲的画布上，后来画布上的男人渐渐模糊了，她也曾勾勒过自己父亲的模样，但是一无所知。从未、从未想过会是面前这男人的模样。
这个让母亲耗费了青春的人，这个让母亲至死都未曾见到的男人！
他没有在母亲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也没有保护斯洛家族，他怎么配说是她的父亲！
诺澜该激动吗？该恨吗？太久了，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父亲一直躲在这片海里，难道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凭什么说是我的父亲？”诺澜的语气冷冷的，但是心中多少有一些波澜，想要激男人说出潜藏着的秘密，“我对你一无所知，你对我也一无所知，我不认你这个父亲！”
男人看着诺澜犹如一头小兽，受了伤却抵触任何人的触碰，他早已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他面上有着淡淡的忧伤，像是幽冥山顶永远笼罩着的那层浮云，终日暝暝，寒霜如雪。他走向诺澜，手在地上轻轻一挥，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贝壳。
“阿九，坐，”男人又抬手，周围蓝色的水域变成了一堵堵墙壁，周身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海底的宫殿，水蓝色的波纹异常美丽，像是水下的人鱼公主们所居住的地方，自责道：“我知道你很恨我没有陪你长大……”
“我也很想陪你长大。”男人的声音中满是遗憾，他抬手对着自己的身后一挥，突然，蓝色的宫殿里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大门，那里面烈焰滔天，隔着水蓝色的屏障也能感受到那里炽热的温度，里面百鬼哀嚎，同时又有叮叮当当把恶鬼钉在耻^辱柱上的声音。
那红色的大门上雕着两个两个恶鬼的头像，诺澜认得出来，那是地狱使者阿斯碑尔和魔方冥。
只不过他们的脸看起来如此逼真好像再多看一眼都会不小心掉入那红色的大门里。
不知那血红色的世界是由火焰组成还是鲜血组成，无论是哪一种，那样恐怖的环境都足够让诺澜敬而远之了。
“如你所见，这是地狱，”男人低低地陈述着这些令人惊心动魄的鬼物，面对这些恐怖的事物久了也可以做到平静的说出来了，“我一直在这里看守着地狱之门，如果离开这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魔鬼从这里跑出来，祸乱世间。”
诺澜满脸震惊，她不敢再多看一眼那狰狞的地狱，原来地狱是这样！血色夹杂着火焰从里面喷射出来，最后都分不清那火焰是否是在血红色上燃烧，还是燃烧的就是血液？无论是炙烤着的火焰，还是恐怖的恶鬼，都令人望而生畏。
地狱，比她认知的还要恐怖，甚至想要快速逃离这里，她不甘地问：“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偏偏你要看守地狱？”
男人见诺澜有些怕了，他抬手，一阵冰霜飞过，地狱之门消失在了空中，再次紧紧地关上。
血腥的地狱之门在瞬间合上之时，她听见了男人温柔的回答——
“因为我爱你的母亲，我爱你，也就爱这世间，没人可以毁灭你所在的这个美好的世界。”男人说话时，语气柔软了很多，爱屋及乌，为了守护我爱的东西，我宁愿将她所在的世界变好。
空中出现了一副长卷，水色长卷上水波潋滟，涟漪褪去，显现出来一个女子的容颜。
这幅画是他和斯洛明淼在一起之后画的，一直都自己留着，斯洛明淼都未曾见过这幅画。
许是因为画画的人带着某种情感，画上的女子才显得娇美可人。
“母亲！”诺澜看到母亲的画立马跪了下来，犹如真的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这种尊敬在母亲逝去的三十年间愈加明显，她愈来愈觉得母亲值得尊敬，也越来越不舍、越来越愧对母亲的期望。
男人叹了口气，“也不知她现今如何？我曾想过去找你们，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在这里……幸运的是，现在阿九来了……”
“母亲……母亲她……”诺澜看着男人兀自叹气的愁容，脑海中一片空白，难道他不知道母亲早已去世了吗？
还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守着，为着妻女。如果有一日她也去世了，那这个男人还在执著地用信念坚持，究竟是为的什么？
————
水溟渊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他面容上有轻微的痛苦之意，却好像在顾忌着什么，压抑着这种痛苦，不敢表现出来。
心上的痛苦比身上的痛苦更猛烈，更难以愈合。
诺澜。
心中低低地吟诵着那个让他心痛的名字，每想到一次那个名字，他的心就破裂一分。
一只白色的仙鹤在天空中低低地翱翔着，白色的仙鹤背上载着一个忧伤的蓝衣男子，男子的身上被鲜血浸透，染红了仙鹤的白羽。
耳畔皆是风声，就像是他下落时听见的风声。
刺耳、歇斯底里。
“水王，停在浮萍水畔吧。”他苍白的唇微微牵了牵，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仙鹤低低地贴着水面飞行，缓慢停下，单足立在了水面之上，凉风吹起了它雪白的羽毛，犹如一片雪地纯净。
水溟渊从仙鹤的背上强撑着起来，却在脚踏在水面上的时候一下陷入到了水中，掉下去的时候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他毫无挣扎。
“咕噜噜……”冰冷的水顿时间淹没了他的身体、口鼻，他向水下沉。
如今，连御水的能力都没有了，站都站不稳了。
可笑，太可笑了。
雪白的仙鹤在水中先是洗了洗自己的羽毛，洗掉了身上的血迹，它看着波澜无痕的水面有些疑惑，为什么主人不上来呢？它又“噗通”一声潜到水下将水溟渊衔了出来。
“我帮你得到她，不然，你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那个阴暗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中吼叫起来了。
很显然，那个古老的灵魂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再不挣扎就要一起死了。
他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手上聚集了很多的黑气。
周围的水面都变成了黑色的，他就像是一个墨块掉进了水里，将墨色向四周扩散开来，黑色的湖水中，他几乎照不见自己的面容。
“我说过不会伤害她，你放弃吧。”水溟渊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拿出了诺澜曾送给他的魔药……
【顶级回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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