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心疼地皱着眉，拿卫衣袖子不停地给她擦眼泪：“慢慢说，不着急。”
喻星延：“我没课的时候就过来这边帮忙，其实每次过来都是陪那个小孩玩的时间比较多。因为他特别内向，又不会讲话，所以除了老院长其他人都不理他，他真的太孤单了。我差不多用了半年的时间，才让他接纳我，他开始试着跟我交流，有时候是在地上写写画画，有时候是用老院长教的一些简单的手语。我当时觉得可欣慰了，看着他尝试去融入其他人的小团体，也开始爱笑了。”
说到这里，喻星延汹涌的眼泪终于止住。周游跟着松了口气，弯腰亲亲她哭红的眼睛：“后来呢？”
“我出道前唐秋白给我制定了很多规矩，包括我要走的路线，面对媒体时怎么讲话，甚至是我出门要穿的衣服风格，化什么类型的妆。只要是可能会暴露在镜头下的时间，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必须不能做，她都有规定。
“她允许我出现在福利院，但是必须要带着记者随时跟拍，而且我不能做出过分的举动，但凡违背了她所设定的‘高冷’，一切都没有商量余地。但是那次我真的太难过了，周游你还记得吗？当时大家不分青红皂白都在骂我，我告诉自己不要去看那些东西，但我忍不住，眼睛一看到手机就会控制不住打开微博。就连我家的地址，我爸妈的真实信息都被人扒出来。
“不瞒你说，我当时真的动过自杀的念头，那几天就像在倒计时着去熬一样。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我想澄清，想跟所有人解释，我没做那些事，但是我连登录自己微博的权限都没有。
“前几天，我都快得被迫害妄想症了。家里的窗帘不敢拉开，快递不敢签收，好像身边藏了无数双眼睛，它们随时都在窥视我的一举一动。那天我偷偷从家跑出来，没让我经纪人知道。我当时就觉得天都塌了，自己的处境跟当年那个小孩特别像，被世界抛弃，被所有人都孤立，也许我应该跟他待在一起。”
周游抬头看天，缓慢而沉重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揉碎了一样，疼得几度喘不过气来。
他把喻星延用力抱进怀里，内疚得喉咙都哑了：“抱歉，我来晚了，当年我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什么都没为你做。”
喻星延笑着把头埋在他怀里蹭了两下：“是我自己太懦弱了。你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再也没回来过吗？因为那件事情过去之后，唐秋白跟我讲过一段话。她说，那个孩子才八岁，你需要认清楚一点，你不是他的亲人，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走进他的生活。
“如果你决定了要照顾他一辈子，那你现在可以去看他，杀青一部戏就去看一次，只要有时间你就泡在福利院。但是，如果你没想对他负责一辈子，你早晚都要跟他越走越远，无论是他十五岁、二十岁、三十岁，那你就不要带给他任何希望。因为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比普通孩子更加敏感和封闭。他们很难去接纳一个人，一旦接纳了，就是他的全部。你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是怎么再一次被人抛弃吗？所以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就不该开始。”
周游冷冷地“呵”了一声：“你的经纪人是邪教教主吗？这都是什么毒鸡汤！”
他揉了揉喻星延的脸颊，低着头去看她的眼睛，耐心道：“现在忘掉那些，听我说。是你帮助那个小孩走出了最黑暗的那段时期，他给你的定义已经超脱亲人的范畴，这种感情最初的确会存在很大程度的依赖，因为他遇见你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他会不自觉把你当成他的全部希望。就像那只被小王子驯养的狐狸一样，知道你要来，他就会提前很久开始觉得快乐。
“但是他会长大，会慢慢走出阴影，跟其他人一样交朋友、读书、学习、成年、恋爱。这时候他身边会出现很多人，他也会因为年龄的增长建立自己的人生观，而你对他而言不再是他的全世界，但仍会是他世界里最初的一米阳光。所以你可以在他八岁那年每周来看他一次，在他九岁那年一个月来看他一次，在他十五岁以后每年来看他一次，在他成立了自己的家庭，但是你老了的时候，你们不再见面了，但是偶尔想起对方时还是会觉得很温暖。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遗憾，提起他会让你觉得压抑，会忍不住想哭。你的经纪人太极端了。”
喻星延默默地听周游讲完，低着头犹豫片刻：“那我现在去看他，他还会记得我吗？”
周游牵起她的手笑了声，另一只手把门推开，说：“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喻星延是在二楼的教室里找到那个小男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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