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
本来十日一休沐的,但因为马上要参加县试,夫子对他期望甚高,特意将他跟另外几名学子留了下来,给他们开小灶。
人在书院,沈砚的心却一直挂念着家里,尤其是他大嫂跟小妹。
大嫂性子要强,进门第二日就得罪了祖母,恐怕如今的日子极不好过;小妹更不用说,受不得惊耐不住吓,多走几步就喘不上气,也不知有没有按时吃药。
还有,算下时间,大哥服徭役应该早就回来了,他看到大嫂的模样,会不会讨厌她……
少年操碎了心。
等好不容易回到家,进了门,他第一个就是去看盛竹。
这一看,沈砚惊着了。
怎么会这样?大嫂那一身的肥肉呢?难道,是被祖母磋磨掉的?
他惭愧又内疚:“大嫂,你……”
盛竹哪里知道沈砚心里在想这些,见少年瘦了不少,神色中还带着些许憔悴,忙喊他在桌旁坐下,笑眯眯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咱们一家团圆的日子。来,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用公筷夹了一块肉到沈砚碗里,关切地问:“在书院过得怎么样?读书辛不辛苦?有没有认真吃饭?跟同窗关系好不好?”
沈砚坐姿端正,朝她颔首:“大嫂宽心,我一切都好。就是县试快到了,夫子管得比较严,寻常不让出书院。”
盛竹点点头,深表同情。
她也是高考过来的人,当然能明白临考前那种紧张到脱发的气氛。
而且古代科举录取率低到令人发指,千万人挤独木桥,也难怪沈砚他们如临大敌了。
“读书要紧,但身子更要紧,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我听说考场里面闷得很,要在里面待好几天呢,没有好身子可挨不过去。”
“知道了大嫂,我会注意的。”
沈篱的视线在叔嫂俩身上略略一掠,轻咳一声,漫不经心开了口:“大男人吃点苦是好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顿了顿,他继续道:“再说,二弟都这么大了,应该懂得照顾自己,娘子你不用太操心他。”
盛竹嗔他一眼:“哪里就很大了,他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呢!”
放在前世,才上高一,可不就是个大男孩?
要不是良好的素养撑着,沈砚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他有点尴尬,又有点暖心。
好像多年前,娘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因为没默好书就跑出去玩耍,爹很生气,罚他不准吃饭。娘省下了自己的口粮偷偷塞给他,被爹发现了,爹很生气,说慈母多败儿,说他七岁了还这么不懂事,将来怎么能成大器。
娘当时反驳爹的话,他这辈子都记得。
娘说:“七岁怎么了?就是七十岁,在我眼里,他也永远都是个孩子。”
人说长嫂如母,大抵如此吧。
刚这样想着,就听他家那位素来沉稳持重的大哥幽幽说道:“十六岁当爹我常常听说,十六岁的孩子…倒是少见。”
沈砚顿时囧得脑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盛竹偏头气鼓鼓瞪着沈篱,这人今天晚上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尽跟她抬杠。
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沈溪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最后定在了沈砚身上:“二哥,我有些功课不会,吃完饭你教我好不好?”
沈砚微愣:“功课?”
沈峥来劲了,大口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然后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二哥还不知道吧?小妹进了村里的学堂,已经在启蒙了。而且小妹读书极有天分,才半个月,就学完了《三字经》和《千字文》,一点也不比二哥你当初差呢!”
那次他去村里转悠,经过学堂时,刚好看到沈溪被夫子点起来背书,夫子还夸她,说她聪慧勤奋,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只不过转过身的那瞬间,夫子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啥。
听了他的话,沈砚吃了一惊:“可是小妹她……”
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把余下的话尽数吞了回去,然后匆忙去瞄沈溪的脸色。
本以为会看到一张黯然神伤的小脸,可实际上,并没有。
“二哥,我没事。”沈溪笑容明朗,甚至还站起来转了个圈,“你看,一点事没有,自从去了学堂,一次都没犯过病呢!”
那娇俏可爱的小模样,如月落星河,淡去了沈砚心中隐藏的担忧。
他便笑了,伸手去摸沈溪的发顶:“小妹真厉害,比二哥厉害多了。”
这一摸,又是一愣。
小妹她…似乎长高了一些,现在的身量,跟别的八岁孩童已经相差无几了,再不是之前五六岁的样子。
沈砚下意识朝盛竹看过去。
小妹病了这许多年,不管他们兄弟三人如何努力,始终都无法令她真正展露笑颜,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现如今,大嫂进门才两个月不到,小妹就好像脱胎换骨,不光身子变好了,还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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