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突变
“这酒是何时在洛阳城中流传起来的？”司马衷捏着琉璃盏问道。
“也就是最近，”右侧席子上坐了个略略有些驼背的身影，正是左棻：“金谷园中以前都用酃酒招待客人，如今全改成了千日醉，家兄对此爱不释手，说喝了这酒，才思才有如泉涌。”
司马衷嗯了一声，“哪里有卖？”
“铜雀街有一家酒坊，好像是丞相家的产业。”左棻也不太清楚。
司马衷微微皱了眉头，又道：“那铜锅子呢？”
“这个是贾公先传出来的。”左棻道：“那一日贾公自带了锅子，参加太牢宴……”
宫中如今也会用锅子煮饭了，御厨很快掌握了铜锅子的用法，调出了不同口味的汤汁和锅底，在宫中大受欢迎。
司马衷把玩着书页，《神童传》不知道被他翻看了多少次，都有些泛黄了。
“贾家那个女儿，”司马衷问道：“你见过吗？”
“见过一次，”左棻回忆道：“她劝我兄长，不要送我入宫，可我已经名在籍册了。”
司马衷点点头，似乎陷入了一种思索中。
左棻看着他，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像世人传说的那样痴傻，相反，自从她在太子宫中做女师开始，太子对她就有非同寻常的亲近。
这种亲近并不是男女之间的亲近，太子对她的亲近，是愿意在她面前展示另一副从来不曾表露的面孔，如果太子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那么在她面前，就变得敏锐且有城府，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更聪明。
左棻无数次想问他，为什么要装作痴傻，但她从没有问过，也从没有将自己的所见，告诉给别人。
“……这就是我信任你的原因。”司马衷仿佛看透了她的心底，让左棻心中一凛。
左棻来到承光殿外，等待杨皇后的召见，杨皇后每天都要向她询问太子的起居和读书事宜。刚开始的时候，杨皇后不是很待见她，但随着左棻供事日久，小心敬慎，德才兼备，就让杨皇后另眼相看，甚至还让宫中以礼视之，甚至给她等同于妃嫔的用度。
没想到皇后身边的宫女走出来，低声道：“女傅先回去吧，娘娘在召见外命妇呢。”
其实是这样，每年二月的时候，皇帝都会存问高年，就是抚慰年岁已高的官员，比如何曾、王祥、郑冲、向秀、山涛这样的老人，这些老人年高德劭，又辅佐司马家两代人，属于影响很大，又渐渐淡出朝堂的人。皇帝对他们非常尊敬，赐给他们几杖，坐具，甚至安车。
而杨皇后也会召见这些官员的夫人，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平常是见不到的，因为这些夫人们跟她们的丈夫一样，年纪很大了，腿脚不方便，也就足不出户，享受子孙的福气了，宫中也免了她们的朝拜。
杨皇后环视一圈，不由得问道：“怎么没见荀夫人？”
荀夫人就是开国元勋、博陵郡公王沈的夫人，驸马王济的堂婶，太子冼马王湛的堂嫂。
谁知几名老夫人对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杨皇后问道。
“荀夫人……操持王浚的婚事，”王祥的夫人道：“出了些问题。”
“王浚不是定了卫家的小娘子吗？”杨皇后道。
却原来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天在王衍和郭遥光的婚礼上，卫家的女儿卫韶卫琇和贾家的女儿贾南风争执的话传了出来，荀夫人听到之后很不高兴，只觉得未来的儿媳妇性子蠢笨，又多嘴多舌，就送给卫琇一本《女诫》，让她好好读读。
“……谁知卫家的这位小娘子，”郑冲的夫人欲言又止：“居然、居然……”
“还是我来说吧，”王祥的夫人道：“卫琇这丫头，原来看上去是个好的，没想到性子这么执拗不驯，居然剪了头发，还绝食抗议，把那本《女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荀夫人气得不得了，我昨天还看她去了，王家的族人轮番服侍劝解呢，都不顶用。”
杨皇后也知道卫家小娘子和贾南风争执的事情，只不过当个笑谈，说说也就罢了，没想到后续这么严重，“……我原也见过卫琇，瞧着是个不错的小娘子，怎么这么极端，说剪头发就剪头发？”
“可不是吗，”郑冲的夫人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父母去世了，才要剪掉头发，哪里能因为和别人怄气，就自残呢？”
“要我说，”王祥的夫人道：“荀夫人是严明，可莫说是送一本《女诫》，就是当头训斥，于情于理，也是应该。卫家这小娘子，已经不算是性子不柔顺了，我看倒像是忤逆，是顶撞！卫家的家风难道就是忤逆犯上，难道就是目中无人？”
且说太原王氏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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