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天地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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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天地正名

  南海之上, 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容庭芳已化作人型,负手其后, 立于半空之中。他一头黑发张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转白。额间银色的云纹渐渐变成了金色。一身银衣猎猎作响。天地之中, 他不着天, 不着地, 是黑暗里的一抹利刃,亮堂堂的, 割开了天地一色。

  三尾银龙既已归位, 幽潭的龙察觉龙王归来,纷纷探出头来,却叫已经活转过来的天雷劈地哀嚎一声。但这无妨。黑龙率先腾身出水, 口吐龙珠朝天雷阵撞去——

  远方的云层翻涌, 容庭芳已闻声而来。面对已经活转过来的天雷阵,容庭芳眼眸淡如辰星。他历命劫, 历魔劫,受三世天罚之苦。尝遍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不再是云梦繁锦那条刚刚诞生灵识,只能眼睁睁看着婆娑罗受天火而死的小龙。

  如今, 容庭芳以完整的天龙之身入魔,不受天地管辖。

  区区天雷阵岂会放在眼里!

  

  天魔一出,魔界熔心湖的魔气闻讯而出, 阿波额那残存的力量再也压制不住。大洲魔气四溢。剑门法门和小蓬莱的灵地洞府蠢蠢欲动。瓦行受大洲和魔界两地影响,逐渐瓦解。瓦行如果瓦解,天地之间的囚笼便破,鬼族一心等着的就是这个时机。

  可惜鬼族已经被余秋远灭了个干净。

  但剩下的还有被困在瓦行经年不得出的生灵怨气。

  

  倘若魔气怨灵交织在一起,对大洲而言,便是一场天地大祸。

  

  郝连凤人在魔界,但见天边黑气涌动,不禁大吃一惊。他放下了追不上的余秋远,飞身便往熔心湖而去。古拔旰尚在惊愕之中,却是魔界其余人等兴奋起来。

  “魔气啊,大王是不是要发兵了?”

  “我们要赢回去!”

  

  魔气分两种,一种至阴,一种便是邪气。魔族的人也会受邪气影响,若沦为邪气驱使之役,便不复本心,只能称为魔,而不是有着完整意识的人。这和未开灵智有什么区别?便是最低等的生物。古拔旰身在四方城,眼见周围的魔嗷地一声已冲过去情愿当魔气的傀儡,一柄长戟就扔了出去,正好把魔钉在长戟下。

  “给老子听着!他妈的你们敢轻举妄动,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他是容庭芳手下最年轻的魔将,骁勇善战,可征战四方。战将之名,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厉姜眼见一只彩凤朝魔气飞去,旋及跟上——

  “你不要命了!”

  彩凤口吐人言:“凤凰身为天地祥瑞,当视清浊护正为己任。”

  他一扇翅,便冲入了魔气之中。

  “就算我离开蓬莱,身在魔界,亦不曾忘!”

  

  远在蓬莱的苏玄机,怀里还抱了一个人。

  晏不晓凝视着东方——那里已是昏暗一片。

  他道:“怀仁,我要去一趟。”

  傅怀仁道:“我也去。”

  “你不能去。”晏不晓看着傅怀仁,眼里是剑修从未有过的温柔,“你若一去那里,连站也站不稳,便会被怨灵撕成碎片。可我不同,我有着天下最快的剑。我可以回来。”

  “等我回来,花就开了。你也能好了。”晏不晓唤出乌金寒霜剑,“容庭芳说,新婚燕尔的人还有人间至极之乐,我还没和你试过呢。”

  他微微一笑,便御剑化剑光而去。

  傅怀仁追了两步,却觉得喉头发涩,竟连叫一声也不能。

  却是怀中一沉。

  多了一个人。

  

  苏玄机拔出剑来,郑重道:“傅老板,可能要辛苦你,除了照顾好你的花,还替我照顾一下师兄。在我们回来之前,蓬莱便交给你了。”

  “我——”

  傅怀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是苏玄机飞身而上,敲响了金钟。金钟无大事不鸣,钟声响彻之下,各峰之上齐刷刷便飞起一片蓬莱弟子。银衣玉冠的蓬莱弟子聚在一起,便如闻人笑曾经说过的,就像水底倾覆的银沙。

  

  晏不晓领头在前,蓬莱弟子紧随其后,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幽潭。

  群龙口吐龙珠,随银龙冲天雷而上。天雷劫没有阵心,高高悬挂在天上纹丝不动。容庭芳当然知道它为什么纹丝不动。因为他动了心,生了情,这便是他付出的代价。他若只是许愿,叫婆娑罗活在世上,最多他的代价是素不相识。

  可是容庭芳贪心。

  他反悔了。

  天罚便随之而至。

  

  当年银龙在炼狱谷的囚笼之中许愿时,生于混沌的祭灵便如此告诫过他。

  “他是混沌一团灵气,化出人形,教化妖灵。既违背天意,自当归于混沌。你既许愿要他活着,便要付出代价。与他生不相识,死不相守,如有违背,天罚缠身,至死不消。”

  如今容庭芳想到这句话,一咬牙。他仰头,天便高高在上看着他。容庭芳道:“既然已生,我命便由我,凭何生生死死皆由你们作主!”

  “我偏不信命!”

  得回龙珠的银龙周身的鳞甲已渐成金身,它一声龙啸,玄雷齐落,便砸在天雷阵上。玄雷与天雷相撞,轰然一声炸成火球,一团又一团往地面上砸去,遇草烧草,遇树燃树。

  

  天雷一道道打在角龙身上,有些年老的跌落幽潭,年轻的便负起龙身,一声龙吟,迎雷而上。角龙天生尊贵,可战死,可消亡,绝不可苟且偷生。

  

  “容庭芳!”

  天边忽然燃起天火,烧红了天际。一只艳红的大凤鸟携火焰而来,它展翅可比鲲鹏。飞到天雷阵下,展开了羽翼,遮了半边的天。叫天雷一道道打在它的身上。而幽潭能得片刻安宁,角龙得已喘息。雷电烧焦了凤凰艳红的羽毛,它咬紧了牙。

  容庭芳惊愕之下,顾不上去想余秋远是如何跑出魔界的,只道:“你来这里干什么,给我让开!”

  “不让!”

  “回去!”

  “不回!”

  容庭芳大怒:“你!”

  “你什么!”容庭芳凶,余秋远比他更凶!倔强的凤凰挺直了背,哪怕翅膀焦黑也不退半分。“你要我再看你被天雷劈一遍,要我再替你寻一回龙珠,要我再看着你一个人去堕魔,然后再等上一千年吗!”

  天凤眼里映着他:“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的。”

  “……”

  

  容庭芳曾问过黑龙。

  世上的凤凰大多涅槃而生忘却前尘。有没有不涅槃却活下来的呢?

  黑龙道:“有。”

  “它会如何?”

  “会死。”

  等燃尽生命之火。

  

  他当年没能等回婆娑罗,等到了天火。后来没能从战场上寻回天凤,却叫它逆天而生。如今没在日夜相对中想起该想的人,却要看着余秋远燃尽生命之火,涅槃而死吗?容庭芳不能。

  

  天威之下,凤凰终于化不成形,恢复了人身,一身焦黑,大红衣裳上全是破洞。脸上有着血痕,眼里湿润润的,像落了天河里的水。

  “你要的,我帮你。”他说。

  容庭芳想要婆娑罗活着,余秋远肯。

  容庭芳想要解天雷阵,余秋远也肯。

  容庭芳想要角龙回到浩泽之渊,重返天际,余秋远也肯。

  余秋远看着容庭芳:“这天太破,你看,合你我二人之力毁了这个天雷阵如何?”

  “……”

  容庭芳摸上他的脸,替他擦去脸上血痕,终于点了点头。

  “好。”

  “你那么凶,我比不过你。”

  

  曾经在云梦繁景时,容庭芳化出龙身来,想到人间有凤,便缠着婆娑罗,叫他变成一只鸟。婆娑罗抵不过他念叨,便随容庭芳心意,化成一只火凤。龙凤舞于天际,万千妖灵绕在周身,星光点点,那里曾是他们的家。

  

  而今龙凤缠身而上,凤凰燃起明火,天龙引雷啸风,风火雷三势交缠在一处齐齐撞向那天雷阵。天雷阵终于裂了丝纹路,细碎的裂缝从中裂开,逐渐布满了整个阵法。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便听轰然一声,阵法终于炸成了粉末,消散在天空之中。

  

  被压了千百年的角龙顿觉背上一轻,齐声龙啸,猛然蹿上天际。

  容庭芳没想到这么简单,心中大喜,不禁看向余秋远:“太好了。”

  凤凰虽狼狈不堪,却面带笑意。

  

  容庭芳已将从前情感拾了起来,身侧是龙族透着喜悦的龙吟,身前是所求之人,再无所求。但见余秋远笑意盈盈,容庭芳心头一动,终于将那件盘桓在心头很久的事说了出来。

  “我一直说要给你一份大礼,那日想必你在房中也有听过。如今我有万龙吐珠,你有百鸟朝凤,你愿不愿意和我成亲。”

  余秋远看着容庭芳,伸手抚上他的脸:“我以为,从前你在云梦繁景说喜欢我的时候,便是这个意思。我那个时候就答应过你了。云是你,花是你,万千妖灵都不及你。”

  

  容庭芳大喜,伸手抱住余秋远。

  余秋远回抱住他。

  却是一声雷响,头顶乌云重聚。

  容庭芳抬头看去。

  角龙已遨游于天际,黑龙携着百龙往北海之北去了——

  天雷劫合他二人之力应当已经破了。

  那这是?

  

  容庭芳不知道的是,他们破的不过是普通的天雷阵罢了。天雷阵是因为当初龙王因一己之私违了天规,而角龙护了龙珠,受此牵累而生。如今龙王归来,愿替同族抗下天雷,还了当年护龙珠的恩情,万龙一心,加之有天凤祥瑞,天雷阵自然能顺势而破。

  

  但天罚之所以为天罚,是因天罚阵心是受罚之人。

  它无形无态,从来不是假借于区区天雷阵法。

  

  受罚之人罪孽不清,天罚就不会解。容庭芳以为,天之所以要罚他,因为他执迷不悟。婆娑罗身死之后,容庭芳大怒,他不顾一切飞上天去,因此引来的海浪却将这天地淹了,故而天上降火,水火相抵。后他亲眼所见天凤被伤,怒而伤人,所伤之人虽为恶人,银龙却放弃了他那边的同族,叫同族受困千年,这也是因他而起。

  这些容庭芳自己都知道。

  然而,天上却有声音道:“天凤,你还不放下吗?”

  ……

  容庭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余秋远看着这天,不回答。

  

  便亦有声音道:“潜龙出海,天地不沾。他已受过命劫,魔劫,你便是他的情劫。他所受天罚不是他自己,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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