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万丈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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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万丈红尘

  黑莲万佛的肉身早毁, 神魂被困,如今散了个干净。

  到如今前尘往事,一笔勾消。

  

  自余秋远在蓬莱现出原身后, 容庭芳人虽然不在蓬莱, 却也暗中打听过。反正南海那帮虾兵蟹将全是他的眼线。有些鱼游回来, 告诉容庭芳。掌山真人闭门不出有些日子了。

  容庭芳问:“其他人呢?”

  “修道抄经练剑。”

  ——哦, 倒并没有为难的意思。

  容庭芳不发一辞, 却忽然觉得袖中一动,一个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秋秋不在这里, 你们不在一起的话, 那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好熟悉的声音。

  

  容庭芳翻开掌心,一枚圆圆的丹珠便出现在那里。丹珠不说话,容庭芳已经将它忘了一干二净。先前还没去幽潭的时候, 他本来是揣着丹珠坐在悬崖边听海浪的, 后来余秋远来了,容庭芳下意识便将它收在了袖中。

  ——过了这么久, 竟然也没憋死它。

  

  “丹丹不是人啊,憋不死。”

  

  容庭芳道:“你怎么跟着我到了这里来,你不见了, 余秋远岂非要找你?”

  金丹道:“我在这里,和在秋秋那里, 是一样的呀。”

  容庭芳笑道:“你倒是和我有缘,从一开始就晓得要找我。”

  “因为秋秋喜欢你,所以我和你好嘛。”金丹道, “秋秋如果不愿意,我既不能和你好,也不能吸纳你的灵气,自然不会开灵识了。”

  哦?

  这话说得容庭芳心头一动。

  “你的意思是,倘若余秋远不愿意,你是无法在我和他之间共存的?”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金丹有些懵,但还是点头了。

  虽然它的点头,外表也瞧不出什么不一样的来。

  这么说——余秋远在无尽崖的时候,便该与他心意相通,所以他们才能共用一颗内丹,消化了他二人不同的灵力。他就算了,余秋远到底是从几时,便对他心生亲近之意的呢?

  “你怎么到现在才说话。”

  说到这个金丹还委屈。

  “怕抄经嘛。”

  ……

  先前因为打扰了两人的好事,结果被丢给苏玄机,对金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阴影。后来它就一直记着这一点,在余秋远和容庭芳独处的时候,它最好当自己是个哑巴。结果哑巴当久了,这两个人竟然就把它给忘记了!

  

  容庭芳心想,这不是他的内丹,他想不起来很正常。余秋远这个人倒也是奇怪,没拿到内丹前,拼命问他要,一拿到手,竟然像个没事人,完全把金丹抛在了脑后。怎么当鸟和当人时,差别这么大的吗?

  想到这里,有一个问题困扰了容庭芳很久,既然金丹能说话了,他便不抱希望地问:“那你可知,当日在瓦行你究竟为何会在我身上?”

  “秋秋把我给你的嘛。”

  

  “……”容庭芳有些没明白,“你说什么?”

  

  金丹怕容庭芳没听明白,一字一句慢慢道:“秋秋把我送给你,叫我好好替你养伤。”

  金丹都是有记忆的,若不然也不会叫容庭芳混淆了原本该有的记忆。虽然在瓦行的时候它不能开口说话,亦没有开窍。但它模糊中,记得是余秋远主动把它塞给容庭芳的。

  

  如果没有余秋远的默认,凤凰内丹哪会乖乖替容庭芳调和体内的灵力。

  

  这么说来,当时在瓦行,是余秋远救的他?

  如果余秋远是拿金丹替他调的伤,容庭芳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他醒过来,能够安然无恙。本来在他印象里,他是受了诛魔剑,又费尽修为清扫了瓦行的鬼族。容庭芳一垂眸,但是余秋远分明是在他眼前死的,金丹也是在他眼前炸的,又怎么会——

  “哦,对。”容庭芳喃喃自语,“他可以涅槃。”

  所以余秋远不怕死,死了还能再活。或许是余秋远涅槃后拿金丹救了他,他自己倒变成了一只被烤焦的秃毛鸡。凤凰真好,又不会死,还能记得之前的事。如果是容庭芳的话,活过来不认识这只秃毛鸡,说不定转头就把它给烤了。

  余秋远从来不提这件事。是害羞么?

  金丹懵懵懂懂地听,它模糊之中,觉得容庭芳说的不对。

  

  “他待我这般大方,我倒是要谢他。”容庭芳摸了摸金丹的脑袋。“走吧,我送你回去。”省得在这里受他精神荼毒,一个不小心教坏了,余秋远还得抱怨。

  

  蓬莱,余秋远正在和苏玄机讨论灵偶的事。

  苏玄机道:“还缺了点灵性,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无妨。”余秋远说,“没有灵性很正常。它若能自己有灵性,便是天生而成的灵物了。我这里有一些精血,你把它融在灵偶之中。”如此虽无灵根但也能混淆耳目了。

  苏玄机接过:“这是哪来的?”

  “上回替晏道长照顾他宝贝的草,不小心多放了点血,不要浪费。”

  苏玄机哦了一声。却忽然见一只鹤从天边飞来,扑扇着翅膀落到院中。口里衔了个珠子,珠子上绑了个纸条。苏玄机眼尖,一眼认出这是金丹。

  他赶紧鹤嘴救丹,把丹珠给取了出来。

  白鹤也难做鸟,这金丹太香了,害它又想吞又不敢吞。最后流着口水一路直下三千尺。艰难地熬着过来了。它赶紧飞了回去。经此一回,怕是它耐力都上了一个层次。

  余秋远接了纸条看。但见上面写着:多谢。

  他心头一跳,问金丹:“你都说了什么?”

  金丹被鹤嘴糊了一头的口水,正在郁闷,听余秋远这么一问,小小声道:“没有说什么。芳芳问我为什么我会在他肚子里,我就说是你给的嘛。我说的是实话嘛。”

  “你说过修行不可妄言,只能说实话的。”

  是一颗听话的好丹了。

  余秋远:“……”他在心里思忖,这么说,容庭芳是知道了?

  “你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容庭芳倒是想问,金丹也回答不出什么。到底它只是枚金丹,脑子再有,那也是开窍之后的事,先前余秋远就算做了什么,它也是一概不知。

  余秋远这才松了口气。

  苏玄机莫名其妙地看着余秋远:“师兄,你怎么了?”

  余秋远放缓神色,道:“没什么。”

  他和金丹在灵识之中的对话,苏玄机是听不见的。

  

  不过容庭芳这个人,竟然只叫一只白鹤把金丹送还回来,他心倒是大。

  

  余秋远虽然说没什么,苏玄机却像有话要说。他将手里的金丹颠来倒去半天,忽然开口问:“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打算?”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很急。我看得出来。”

  “你最近,在菩提树下呆的时间也很久。”

  

  苏玄机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他和余秋远在一起的时间也有近千年,比容庭芳要久。他了解余秋远。上回他去问大长老,是否有见过闻人笑。大长老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这句话的后半句却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是佛家最常见的话。

  四大皆空。

  但为什么要这么回答他?大长老的年纪,和这棵菩提树差不多大。他说的话,当然不是废话。不但不是废话,还要揣摩其中是否有什么玄机。可是苏玄机没有弄明白,所以他只是站在菩提树下,心想,闻人笑见过大长老,也来过这里。那闻人笑有没有弄明白?

  

  “师兄对蓬莱的弟子,向来关照有加。哪个弟子逢上结丹,也会多问几句。可是闻人笑是我蓬莱弟子,你不问他从哪里来,也不问他到哪里去。师兄——”苏玄机终于没有忍住盘绕在心头多日的困惑,“你是不是认识他。”

  

  是闻人笑第一个发现余秋远和容庭芳的行踪,没有闻人笑,他二人或许还只能呆在瓦行。也是闻人笑捡到了那个传音的金球,将它送到了蓬莱。他又和容庭芳的化名一致。按说这样的一个人,余秋远如果知道,一定会亲自见一见。

  然而他,不闻不问。

  

  余秋远将苏玄机手上的金丹取回来,轻轻地替它擦干净了白鹤的口水,自如道:“大长老的意思,是说本来不必要纠结于这件事,叫你放下的意思。不是我不闻不问。”他说,“玄机,是你钻了牛角尖。大长老已入超脱之境,闻人笑与他时时在一处扫地,心境自然不同。他在菩提树下能有所感悟,你为何更加执着了呢?”

  

  可向来听话的苏玄机却垂着眼,只道:“我不听这些。”

  “我也不知道师兄要做什么。”

  “但师兄信我,我总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圣祖走之前告诉苏玄机,蓬莱日后,将有五峰一顶。五位峰主互相扶持,蓬莱才会兴盛。但金光顶真正的,只有他师兄弟二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该互相依靠。

  圣祖说:“他不是我辈中人,玄机,你要多照顾一些。”

  苏玄机道:“我知道,师兄心里是念着容庭芳的。”他看得懂。

  自余秋远入蓬莱千年,他着银衣戴玉冠,像一个真正的仙人,宠辱不惊,心怀仁厚。挑不出任何一丝错处。但是苏玄机想,师兄以前一定过得很苦。如果不苦,圣祖将他捡回来时,眼里就不是历尽了沧桑。

  

  苏玄机不知道余秋远过去是怎样的。但他后来才发现,只有对着容庭芳的时候,余秋远才有嬉笑怒骂,也会调笑怼人。那和他平时不同,是连眼里都透出来的生机勃勃。那身红衣他脱了千年了,因为容庭芳一句话,又穿了回来。

  又替容庭芳立威,又要他在大洲免于口舌争论。

  这些,苏玄机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但苏玄机不觉得有什么。

  蓬莱是余秋远一手支撑起来,没资格置喙他的选择。

  只要余秋远好。

  

  所以苏玄机今天和余秋远说这话的意思,只有一个。

  “你如果需要我帮容庭芳,我可以。”

  苏玄机道:“任何事都可以。”

  

  容庭芳打了个喷嚏,琢磨着是谁在念他。

  

  他因为天雷阵的关系,又来到了幽潭,把黑龙喊了出来。两条龙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黑龙给的建议是,先找天雷阵的阵心。如果阵心毁不掉,这天雷阵便撼动不了。

  

  “等天雷阵解了。我会带着他们回浩泽之渊。”

  

  容庭芳没有去过浩泽之渊。

  

  黑龙说:“浩泽之渊在北海之北。”

  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的水很清澈,比南海要大。鱼虾成群,珊瑚十分美丽。而在深深的海中,有一座水晶宫,里面镶嵌的都是明珠,将整座水晶宫照得亮如白昼。虽然是海底,却铺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那是珊瑚堆结而成。还有天顶银河,虽然那不是真的银河,而是发着光的砂石铺就的。置身其中,你不会觉得那是在水里,反而像在天上。

  容庭芳听得有些入神,坐在岸边,半个身子化成了尾巴,在水里扫啊扫。

  “你们龙这么麻烦的?”

  余秋远说他们凤凰只是栖居在树上的。

  黑龙喷了一口气,在水里吐了个泡泡。

  “前龙王喜欢。”

  据说是按着传说中云梦繁景布置的龙宫,所以不像在海底,而像在天上。因为最早的时候,云梦繁景就是在天上,万千妖灵都生活在这个地方。直到后来,才被天火打落人间,从此东一块,西一块,各居一地。

  “龙王也信婆娑罗?”

  “不是信,本来就有。”黑龙纠正容庭芳。它年纪大,在它眼里,容庭芳就算是三尾银龙,也很小,还年轻。年轻的小龙,对于信仰通常不够深刻。它们那个时候,龙王天天念叨云梦繁景,把龙耳都念出茧子来,故而十分熟悉。

  那会儿,妖灵都只是一团团气撞来撞去,其中龙最聪明,在婆娑罗的授课之中,最先受到点化,化出形态来。它能飞能游,能招雷能降雨,与婆娑罗本身互补。婆娑罗十分高兴,便亲切地称呼它大弟子。

  说到这里,黑龙是有些骄傲的。

  “龙是至尊,帝王之相。若非云梦繁景没落,便该是一统天下。”哪里至于后来只在妖界当其中一个首领,与别的种族平分秋色。但龙生来威严,确有领导之才。以至于三尾银龙出世时,天地变色,万兽齐吼,不由自主便朝向北海臣服。

  容庭芳若有所思:“这么厉害。”

  “……你也是三尾银龙。”

  “但它死了,我还活着。”

  

  黑龙无言以对。

  

  自从这小辈回了趟幽潭,便真把这当成了老家,三天两头来凑热闹。黑龙不大愿意到岸上来,这天雷阵亘在这很久了,半天没动静像是装死的,但其实又是活着的。它怕容庭芳一直来,会提前引起这天雷的注意,触怒天雷阵。

  到时候难道叫容庭芳再抗一次天雷吗?

  代价有些大。

  黑龙没这么长命再等上一千年了。

  容庭芳却说:“我有一样东西,你看看可不可用。”

  黑龙探头。

  容庭芳将那山谷中捡的玉盘拿了出来。

  他还没开口介绍这是什么,黑龙已经惊讶道:“婆娑罗门的祭坛?”

  容庭芳有些惊讶,顿了顿:“你知道?”

  “我知道。”不但知道,还认识上面的字。它们龙王尊崇婆娑罗,故而不但将浩泽之渊按着传说中的云梦繁景布置,更是教了这些粗鄙的龙很多婆娑罗留下来的字。树祖是学得最多的,所以容庭芳才会在它的书房中翻到婆娑罗门的书。

  

  容庭芳在万鹤山庄会认识婆娑幻境,不也是从这书上看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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